傍晚,太阳开始下山,朦胧中,我不禁想,在这样一个令人沉浸的时刻,看着同样的落日,世上的年轻人们都在干些什么。我的思绪不知怎么到了法国索姆河畔的阿布维尔小镇,克雷西—一片美丽的小森林,当地人肯定对它不陌生,而且一定是咬牙切齿地想起了某天的傍晚时分,威尔士亲王爱德华和他的同伴们靠在剑和戟上休息,在一大堆尸体面前静静等待本国军队的下一次冲锋,面色深沉,如同他黑色的甲胄。那年,他才十六岁。殿下或许也无奈地“腹诽”过他那看似正经的父亲,在他面临危险的时候仍能淡定地命令“让那个男孩自己赢得胜利,上帝保佑,我希望他拥有全部的财富”。我不知道“黑太子”的故事折服和鼓舞了多少当时的同龄人,亦或是怎样让后来的年轻人沉迷在他的英勇行为和帅的惊人的外表下。我只知道,此刻的我心情非常复杂,如同病怏怏的18岁男孩查理王太子,在父亲的不幸与一大群明显不怀好意的贵族、商人的逼近下,瑟瑟发抖。原来不止人与人的出身天差地别,其他人与众不同的青春经历也能让自己抓狂、羡慕,甚至是充满了恶意。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委屈,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嘛。
我常常想,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相比究竟有什么变化,我的青春与别人的青春又有什么值得比较的地方。我开始怀念以前的自己,对未来的际遇总是充满迷之自信,与周围人初次见面时多少抱着拘谨和真诚,对社会生活的看法也有些懵懂与幼稚。只是现在,对于正在经历的青春,又有了些差强人意的认识。曾自嘲过自己的青春并非想象中的朝气蓬勃,发光发热。正如这世界有光就有黑暗,一部分人生活在光与热的边缘,尽管无限向往,备受鼓励,终究也只是呆在一边静静地注视着。我也渐渐地明白,所谓成长的过程并不都是自己越发强大,自信,对真善美的追求越发坚定。而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正在经历的青春与他人青春间的差异,并且由于先天或后天的因素,这差异成了差距。更关键的是,我对于”自己很可能正生活在光芒的边缘处,甚至未来仍无法摆脱这一位置“的现实并没有多大的抵制与抗拒,恰恰相反,我很平静,或许是已经接受,默认了这现实;或许是目前自己对未来的状态既没有过分期望,也没有陷入绝望。我并不为这感到羞耻,与那些在青年时代就急切想要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同龄人相比,我的青春未必就算不上是一种自然的成长。听一位前辈说过:”一个人很难突破他所处的社会地位与交际背景,在这一过程中,能够帮助你的是血统和智慧,很遗憾,真正拥有两者之一的只是少数。”
对青春抱有这样妥协的认识,难免会被诟病为消极,不健康。可是这种青春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而且很可能是大多数的年轻人正在经历着的,他们也在思索着类似的问题,遭遇着类似的困境。荷些说:“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永天真”。在青春的路上,我愿意尽力去思索自己经历的一切,毫不介意这过程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打击。
不断看到自己和别人青春中现实的一面,不去排斥和厌恶自己得出的妥协认识,真诚地去包容和思考自己的缺陷和阴暗面。我想,这才是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的变化,也是同别人比较青春的值得之处。更何况,我并不觉得,认清现实,在差距面前妥协就意味青春就此平庸。因为它并不妨碍我就在自己目前所处的社会地位和交际背景里好好地,慢慢地,踏踏实实地生活。哪怕不管站在谁的立场,从什么样的角度去分析,都只能找到“屌丝”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这也同样不会妨碍我从此定下一个目标:成为屌丝中的翘楚。更重要的是,青春所经历的一切事情,不论好坏,如何影响自己的心情,都不能立马作为判断青春幸福与否的标准。答案只有当青春结束了,甚至是临终前才能被知道。感谢梭伦和克洛伊索斯,是他们的对话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梭伦,雅典的客人啊,既然你已经参观了我宝库中所有伟大和华美贵重的东西,那么我很想向你请教一下,到目前为止您所遇到的所有人中间,我是不是最幸福的?”
“克洛伊索斯啊,我认为你极为富有并且是统治着许多人的国王,然而就你所提的问题来说,只有在我听到你幸福地结束了你的一生的时候,才能够给你回答。拥有最多的东西,把他们保持到临终的一天,然后又安乐的死去的人,只有那样的人,国王啊,我看才能给他加上幸福的头衔。”
相信梭伦吧,神可是非常嫉妒的,往往不过是叫许多人看到幸福的一个影子罢了。平静、真诚地看待自己的青春,不过分在意经历中的压抑、现实差距与妥协认识,好好期待结尾,踏踏实实过活。天知道生命即将结束时回顾青春,是觉得幸福,还只是纯粹的幸运;是觉得辛酸,还只是简单的辛苦。
再过两年,明仁天皇要退位了。平成时代就要过去,又有多少人的青春该结束了。宣布退位诏书时,这位已经老得萌萌的天皇或许会回顾自己的青春,也许是抱怨帝王身份给自己成长带来的压抑,也许是庆幸自己当初能有冲破家族阻拦,与出身平民的美智子小姐度过余生的勇气。但陛下最终只是环顾四周,在臣民们期待的眼神中,他的想法似乎很难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