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些老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庸俗。但细想起来，却又不无道理。我婚后多年不孕，自己倒不着急。可有人说，“立秋十八天，寸草结籽”，没有孩子的家庭，不是真正的家庭。母鸡不下蛋算什么母鸡……你得加油啊。可当我有孕在身，快要临盆时又有人说，“无儿无女在人间，有女无儿半边天，无子就是断了后，儿女双全赛神仙。”我的天啊，就算我生个双胞胎，也不一定儿女双全。看来我这辈子是做不了神仙。可我对门的李伟成，却真的是个神仙命。他不光儿女双全，而且人家老婆还会生，第一胎就生了个闺女。李伟成不高兴，他老婆说，老话说“做鞋先做底儿，生孩儿先生女儿。”四年后，他老婆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李伟成还是高兴不起来。

        李伟成是单身职工。那时候他老婆孩子都没有粮户关系。就伟成那几十块钱，养活一家四口都困难重重，儿子的出生又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伟成还得交罚款。这就更是雪上加霜。为了养家糊口，他儿子刚满一岁，他就给老婆在砖瓦窑找了个活，虽然有点累，可每天都能回家。那时他儿子福宝才一岁多点儿，正是最难带的时候。衣食住行一步都离不开人。仅就尿裤子这一条，就把他烦透了。那时还没有尿不湿。七八条裤子轮着换，没有一条是干的……所以伟成媳妇经常摔摔打打说气话。一直没有好心情。甚至当着大丫的面儿，说福宝再尿裤子就把他扔出去……

      当父母的常说这样的气话。可李伟成连气话也不说。他把福宝当成他的心肝宝贝儿，别说扔了，就是福宝掉根头发，他也要心疼半天。他恨不得把儿子顶到头上，含到嘴里……伟成不是一般的重男轻女，他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说，“十个儿子都嫌少，一个闺女都是多。”可他忘了，要不是有大丫这个闺女给他照看福宝，他老婆能出去干活吗？厂里虽然办起了幼儿园，可人家只收双职工的孩子。像他老婆这样，既没有工作，又没有粮户关系的临时家属，他们的孩子，幼儿园里不收。没办法，他们只好把两个孩子锁到家里，让五岁多的大丫，看一岁多的福宝……

      富宝还不到两岁，还没有自主撒尿的意识。经常是第一条裤子还没晒干，最后一条裤子又尿湿了。伟成老婆气得牙根发痒，便恶狠狠地说：“又尿，又尿，哪来这么多尿，再尿就把你的小鸡鸡剪掉……”边说边拿剪刀吓唬孩子。

      孩子小的时候，好多家长爱对孩子说气话，或者说假话。要么“不要你”，“打死你”，要么“我走了”，“把你喂狗去”……没有一句是真的，都是吓唬孩子。可蒙昧之中的孩子，全都信以为真。所以爱哭的不哭了，爱跑的不跑了，不想吃饭的也吃饭了。唯独爱尿裤裆的，任你怎么吓唬，他却依然如故。

      那一天，伟成两口子都去上班了。家里就大丫和福宝姐弟两个。福宝又尿湿了最后一条裤子。大丫也学着她妈的样子，模仿着她妈的语气说，“又尿，又尿，哪来这么多尿，再尿我真的把你小鸡鸡给剪掉了……”正说着，富宝又尿到了床上。大丫真的拿起了剪刀，从根部把福宝的小鸡鸡绞了下来。她以为，弟弟的小鸡鸡也和韭菜一样，割掉是可以长出来的。没想到剪掉小鸡鸡以后，福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开了滾儿……

        福宝撕心裂肺的哭，大丫无可奈何的叫，剪掉的小鸡鸡虽然不哭，可它原来生长的地方却血流不止。大丫不停的用卫生纸去擦，可越擦血流的越凶……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福宝哭哑了嗓子，大丫流干了眼泪。可伤口还在流血……

      正当大丫用卫生纸再次擦拭伤口的时候，李伟成打开了房门。“我的天哪，咋回事啊？”他一把扯开大丫，心疼的抱起了福宝。当他看到床上那把带血的剪刀时，他就像一头雄狮一样发起疯来。他一脚踹倒了大丫，放下福宝，把五岁多的大丫高高举过头顶，又狠狠的摔到地下，大丫的嘴角和鼻孔流出了鲜血，她绝望的叫着“爸爸”，可伟成还不解恨，他又一次把大丫高高的举过头顶，从敞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

        他又一次抱起福宝，刚想出门，就和老婆撞了个满怀。“我去医院，你赶紧到窗外看看大丫。”后面发生的事，伟成三辈子都不会想到。

      在医院急救室，医护人员正在竭力抢救两个孩子的生命。在急救室外面，文成媳妇瘫软的斜靠在座椅上。李伟成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的在走廊里踱来踱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大丫因内脏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第五天下午，李伟成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公安机关拘留。

      一周后的晚上七点，福宝因多脏器衰竭，离开人世。

      伟成媳妇不吃不喝，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一周以后精神分裂，被送进精神康复中心……

      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有儿有女，完整而又让人羡慕的家，就这样毁灭了。原本是一句气话，可蒙昧之中的孩子却当了真……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天降灾祸却为真……

        2023.3.21草于银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