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纪海,曾经是一名人民警察,有组织守纪律。年轻那会,白天夜里都在做梦,脑海里始终有个英雄,可母亲告诉我,英雄不是靠做梦得来的。我现在是个自由的人,没组织没纪律,经常被困在荒野里忍饥挨饿。当我吃饱的时候,睡眠棒极了,倒头便睡,无论躺在草垛还是床上。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那些让人抓心挠肝的梦想,饿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我现在依然经常吃不饱,为了梦想,也为了天上的那一轮皓月......
一
皓月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一年住在街边子的平安村里,据说出生的时候脐带缠脖,乱了方寸的接生婆虽然保住了孩子的小命,可皓月的亲娘终因大流血,死在了去医院的马爬犁上。后来文盲加酒魔子的父亲不知请了何方神圣,竟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可当年的小皓月一点都不诗意,村里人只记得瘦瘦小小的样子,大鼻涕邋遢终日惹是生非。
三岁的时候一手拉扯皓月的奶奶也撒手人寰。从此小皓月和酒魔子父亲便成了村子里的两朵奇葩。每到傍晚玉米秸子燃起的炊烟包裹了整个村子的时候,皓月家的土屋里便会传出酒魔子管教儿子的吼叫声,这几乎成了那些年平安村夜里固有的曲目。只是后来随着皓月的不断长大,酒魔子的吼声终于演变成了一个人的哀嚎。靠村里人接济勉强读完小学的皓月,最终成了学校不要社会不管的二溜子。村里人干脆封了小皓月一个“流氓无产者”的称号。老人们每每瞧见皓月便会叹息,哎,这是祖上缺了八辈子德,你瞅瞅把个小嘎子造的没个孩子样,再不管教将来一定惹出大乱子!可皓月并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甚至会冲着那些老人把一张乳臭未干的嫩脸弄得狰狞可怖。
善良淳朴的村里人私底下也会可怜这孩子命不好,都不去和这爷俩计较。大伙总盼着皓月再长大些懂事了就会慢慢改好。可村里人的宽容非但没能换来皓月的丝毫转变,还越发的蹬鼻子上脸。终日游手好闲的皓月,竟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茶余饭后皓月的那些未经考量的罪状,便会在村口大榆树下先被汇总,继而又被四散开来。张三家的老母鸡丢了,李四家的鸭子又少了一只,王二麻子家的大黄狗不见了。很多村里人都被这个“流氓无产者”折腾的得了怪病,一提起皓月便会气的牙根痛,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早晚得蹲笆篱子!”……
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几场大雪过后整个大地都被寒冷和冰雪密封的严丝合缝。煤烟和苞米秸子形成的雾霭在小城的低空盘旋。终日不断的小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子,打在人的脸上就像挨了针扎——“吱吱疼!”,那可不是大家闺秀的绣花针,而是旧时乡下女人用来捺鞋底子的锥子。东北人讲话,那时的冬天“嘎嘎冷!”。无精打采的日头直到中午才勉强冲破那层雾霭,不过几乎是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又落山了。这个时候,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必须外出的话,我想谁也不会舍得离开温暖的房间。
与城里人上下班的作息时间不同,每到这个时候,平安村老少爷们的心情就会慢慢变好,丰收之后终于迎来了他们的好光景。“猫冬”便成了这个并不发达的东北小城里农民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先甭管苞米、黄豆打了多少卖了啥价钱,也不去追究上一年的贷款究竟还上了多少。那真是小桌一放啥事都忘,一玩一宿贼拉得儿劲!扑克、麻将在方圆百十户的小屯子里几乎天天是声声入耳。听老人们说,东北农村的年儿从一上冻便开始了。冬子月成局,腊月便到了第一个高潮,接下来就折腾的更欢了。俗话说,打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东北农村的年味从来就没离开过麻将桌、牌九局,还有那老娘们看小牌的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