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澳大利亚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后记

           连日的春雪，阴晴不定的天气，如同袭上心头的阵阵忧伤，锁住了我的喉咙。轻声咳了半天，妄图咳出一阵清爽，却还是无济于事，一行泪，还是缓缓流下来了。

“人类真让我捉摸不透。”

小说最后一句话，似嘲讽，似无奈，收束了无数困惑的心灵，封锁了无数张渴望呐喊的嘴，束缚了亿万双纤细或苍劲有力的手。

                              1

没有谁能独立存在，在生活之外，你与我，都深深地融入在生活的洪流里，无法自拔。

这句话，用在战争年代，则显得那样契合，以至于让生活于那个时代的人，深深地因为说中了他们的境况，而备感沮丧。

一个女孩子，在被母亲送给收养家庭的路上，亲眼目睹了弟弟的死亡。没有谁能面临死亡而无动于衷，除非他是机器人，当然也可能他就是那个手持屠刀的刽子手。

二战，面临饥饿与死亡的女孩莉赛尔。梅明格，就这样开启了异乡之旅，在死亡与希望的间隙里，在母亲绝望的悲哀之后。

“我”，其实是手持镰刀的死神，当然，在这篇小说里，我是一个会解救灵魂的死神，一个有着悲悯心的死神，一个客观存在的死神。“人类真让我捉摸不透。”就是“我”说的。

莉赛尔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挽救一颗犹太生命的秘密游戏中。这个游戏，由收养他的父亲、母亲和她，还有那个犹太小伙子马克斯四个开启。

掩盖一个秘密的痛苦，与暴露一个秘密的爽快相比，显得更加隐忍而困难。

物质匮乏与焦灼的心灵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人都在警惕着这个秘密被告发。告密者无时无刻不存在。

莉赛尔就这样被命运，直接投入到死亡、恐惧、战争中，如一只小鸟儿闯入鹰的领地。无论你怎样天真无邪、烂漫活泼，当你不断直面以生命为代价的游戏中，你也不可能不成长，不可能不坚强。

在困苦的环境中，运用智慧保留心灵深处的活泼，保持作为正常人所应具备的理性、快乐和对幸福的向往，才是战争年代最让人心碎的坚持。——这一点，莉赛尔的父亲，那个收养她的汉斯做得很好，他常常在工余拉手风琴，这是他给予无数颗需要安慰的心灵最好的药品。汉斯还常常给莉赛尔读书，慢慢地，她也喜欢上了读书，并且在借故去镇长家收衣服时，被允许去镇长夫人的图书室，去阅读。

前阵子，有篇文章介绍，越是富豪其实最需要的是心灵的自我安慰能力。每颗心灵都需要安慰，它们不可能自愈。如果受了伤，除了他人的安慰，应该是艺术，帮助他们尽快回到正常的状态中。

这篇小说中，阅读与音乐，就是穿透阴霾的战争年代的那束光芒。

住在地下室的马克斯，用《我的奋斗》刷上黑漆，绘制编写了一本本绘本。那些文字与语言，是黑暗中的一束光，辉映着纯洁的心灵。

                                2

一些犹太人被驱赶着，走向集中营，或者走向屠宰场，走向繁重的工地。

有人倒下去了，因为饥饿，因为疲惫，因为绝望。

旁观者有人只是站着，但也有人递给他们面包，试图挽救一个生命。但，皮鞭扬起来了。

人性的尊贵与卑劣同时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这是马克斯写这部书的缘由。

二战时期，马克斯的母亲，亲眼见到这样一幕。路旁的德国人，可怜一个前进中倒下的犹太人，递给他一片面包，自己却被鞭打倒地。人性的丑陋与美丽，在世界的同一个平面上绘制出不同的画面。——“人类真让我捉摸不透。”

善意与恶毒是双生子，它们往往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维度。

小说中的莉赛尔与朋友，带着面包，在犹太人队伍前进的路线前方，撒下面包，然后静观以变。幸运的是，追赶他们的士兵，在莉赛尔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催促她跑得再快一点。在这一刻，人性的尊贵光辉再次灿烂。

不止是人性是矛盾，这个世界无处无时不矛盾。有些事情，在某些国度是被严令禁止的，但在某些国家则是视作平常小事的。然而，在真善美面前，这个世界是统一的，当然，刽子手的世界除外。

一个成功地从战争中逃离的士兵，比较健康地返回家乡，然而，他却逃脱不了死亡气息，逃避不了心灵创痛的磨折，最终选择自缢身亡。忧伤是可以杀人的，它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一把普通的刀子。

生与死，善与恶，欢乐与忧伤，黑暗与光明，一对对矛盾的事物，始终如麻绳，相互缠绕，扭结在一起，直到一点点创设出一个看似繁花似锦的世界。

                              3

这本书的优秀，就在于它紧紧地抓住了对战争年代中，对人物心灵的剖析。在事情之外，在每个细小的过渡，在每颗高尚或者丑陋的心灵深处，其实都蕴涵着深深的爱。

只有爱，才会用爱的眼睛去搜索那些感动他心灵的画面，为失去亲人的人送上一句问侯，一阵沉默的陪伴；为缺少食物的人送去一份感恩的食物提篮，隐瞒自己赐予人的爱，让尊严得以延续；给病痛缠身的人，送去渴望的药品和希望；捡拾起每一个矿泉水瓶、一片纸屑，关闭不该流淌的水龙头……所有这些，都是给予这个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和地球上生命的最好的礼物。

睁大眼睛，用心去衡量，去测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测量出话语背后的温暖，测出生命与生命的微云间隙里的一抹阳光。

我们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既不比一只小知更鸟更高级，也不比一条鲸更聪慧，人类甚至不如一阵风和一朵云，更了解这个世界需要什么。

微笑的背后，可能也有痛苦，而痛苦和辱骂的背后，则可能掩藏着幸福。正如那天罗莎故意不梳头发出现在莉赛尔的教室前一样，她以一种可笑的论调强调莉赛尔弄丢了她的梳子，结果使她无法梳头，惹来孩子们的一阵笑声。但隐晦在恶声恶气的背后，是一句“他醒过来了。”那个躲藏在他们家的地下室里的犹太人，因为发烧足足昏迷八天了。如果他死去，将连累他们一家。而马克斯醒过来，是天大的喜事，罗莎此行的目的只不过向莉赛尔送去马克斯送给她的礼物——一枚锡兵。

同学的嘲笑，老师因为莉赛尔故意说难听话而打了她一耳光，五个指印红红地印在莉赛尔的脸上，但莉赛尔依然觉得快乐。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了，因为马克斯——那个病倒在地下室里的犹太人醒过来了！

人性，就在这样的快乐中闪光。

心灵的变化，是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里最为精彩的一笔。

慷慨激昂的“元首”，可能以为自己是对的，是全能的主，但没有谁能够真正认可他。这个世界，只要你活得更久远，你自然可以看到历史会还给你本来正确的面目。有时，揭露一个事实需要十年，数十年，有时需要几百年。

所以，只要在这一刻，你是善的，是不伤害他人的，是有助于别人的，那么就请继续吧。

           2013-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