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忽已捉妖记
图：网络图片，侵删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如同做梦一般，四人一起出来跑活计，最后只有我一人回到了乡里。
“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尸变》
一、
记得到蔡店的那天，太阳都已经落了山。虽然离阳信城只剩下大概五六里地的脚程，但我们还是决定找家客店住上一晚，等天明了再继续赶路。
要住的那家店就在大路的边边上，远远就能看见挂着的酒幡幡在风里晃呀晃，晃的人心烦意乱。但我们着实无心喝酒，只想找个有遮挡的地方好好蒙头睡上一觉。
“阳信某翁者，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辄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止”——《尸变》
二、
但好巧不巧，店住满了。
眼见天要黑，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虽说离城不远，但那会儿已经人困马乏。就算勉强能走到城墙根根，怕是也赶不上县老爷天黑关城门。
求老掌柜子行个方便吧，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天一亮我们就走！
客店的掌柜子是个老头，他低头盘算了盘算，到了（liao）想出个好安顿处。
我们呀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进那个丧气的屋，
不该住那个吃人的房！
当时真是被懒鬼上了身，
被缠人鬼绊住了腿！
“翁家客宿邸满。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宇，更不敢有所择。”——《尸变》
三、
老头说他家的儿媳妇儿刚死，这会儿还停在一间屋子里没发送，儿子出去买棺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屋住么？住！
老头带着我们穿门过巷来到那间停灵的屋子。这屋子真真安静的怕人，昏暗的怕人。
只见那屋里摆张案子，案子上点盏灯，灯后面有个帐子，帐子后面的灵床上就躺着老头的儿媳妇儿，她的脸被麻纸蒙的严严实实。
我们太累太困，也顾不上什么活人死人，就睡在了灵床旁边那间有连排床的里屋里。
”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尸变》
四、
说来也怪，他们三个刚躺下就打起了呼噜，我却翻来翻去烙起了饼。怎么睡都不得劲儿，怎么睡都不踏实。
也多亏了这烫人的床板，我要把它供奉起来，它就是我的床板爷爷！
那时我刚要闭眼，就听见屋外头“刺啦刺啦”的响动。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见那案子上的灯怎么变的那么亮！咦？案子后面的老头儿媳妇儿怎么坐了起来！
我的妈我的姥姥，这姑奶奶怎么动了呀！
只见她揭开脸上的麻纸，慢慢下床开始走动，一步步往里屋走。我都看见她的脸了！蜡汁黄，就像涂了层薄薄的金面面。
“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蒙眬。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尸变》
五、
那儿媳妇儿晃晃悠悠的走到我们床边，挨着个吹他们三个的脸。我一看要坏事，赶紧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气都不敢出，屁都不敢放！我就听到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到了我脑袋边边。
你问我啥感觉？我就都抖成一把糠，就差点尿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听没了动静，就悄悄地把被子弄开一点缝缝。谢天谢地，这姑奶奶可算躺回去了。
我偷偷踹了他们几脚，赶紧醒醒吧，怎么能睡这么死相，再睡小命可就没啦！
可是他们三个都没有搭理我，还那么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己，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阴以足踏诸客；而诸客绝无少动。”——《尸变》
六、
没动静？他们是死了么？不行啊，我可顾不上他们了！我得跑啊！
我正要穿衣服，那个“刺啦刺啦”的声音又响了。我的姑奶奶呦，你怎么又起来了！
我赶紧钻回被窝，把脑袋蒙的严严实实的。只听她从屋外挪到屋里，又从屋里挪到屋外，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直到听见灵床嘎吱嘎吱的响，我才又敢拨开个缝缝往外瞧，瞧见到她又慢慢躺回灵床上。
我悄悄地把手伸出被窝摸，一摸到裤子就赶紧往门边跑。你说鞋不要了？这会儿哪顾得上鞋？护住腚就已经不错了，赶紧跑吧。
不好！姑奶奶又床上从起来了！
我得娘阿！她来追我了！
“顾念无计，不如着衣以窜。裁起振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始去。少间，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裤，遽就着之，白足奔出。尸亦起，似将逐客。”——《尸变》
七、
我一把拽开门栓就往外头跑，这姑奶奶也拨开帐子蹿下了床。
我边跑边嚎，就是要把人都给嚎出来。也真是邪了门儿，这么大的地方就没有一个人伸脑袋出来看看？
我正要去找掌柜子，就看见他儿媳妇儿撒了欢的往我这里冲。我还是快往城里跑吧，没准儿能遇上寻巡夜的兵丁。
不知跑了多久，约莫着大概跑了二里地，我看见头前有座庙。那是阳信城东郊的和尚庙，庙里还隐约有敲木鱼的声音，和尚还没睡！
和尚快开门！有女鬼追我！
可这挨千刀的和尚光知道问东问西，死活不给开门，还说我胡说八道，一听就不是好人！
我实在没功夫和你扯犊子，不信你自己看，那姑奶奶已经追到跟前了。不好，她真的追到鼻子尖尖了！
还好庙门口有棵大白杨，他就是我的树爷爷！
我和老头的儿媳妇儿就围着这树唱起了二人转，她从左边抓我，我就往右边躲，她从右边抓我，我就往左边躲。
呀，姑奶奶好像生气了。
“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出矣。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欲扣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至东郊， 瞥见兰若，闻木鱼声，乃急挝山门。道人讶其非常，又不即纳。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幛；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尸变》
八、
快饶了我吧姑奶奶，我实在是转不动了，你也歇歇吧。
此时我已经是无计可施，无路可逃，只能扶着杨树大口倒气，汗珠珠从头上一滴滴的往下流。好在姑奶奶也好像累了，伫在树的另外一边不动弹了。
姑奶奶你要做啥？不好！救命！
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最后只记得姑奶奶猛然隔着大杨树就要扑我。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和尚的床上，此时天边边正要开始变亮。
后来和尚讪讪的说，他一开门就看见我躺在地上不动弹了，一摸还有气，就赶紧把我背了进来。我信你姥姥的嘴，看你那虚心样就知道你一定是躲在门里看了一场鬼抓人的好戏。
他一边喂我喝水一边还问我发生了什么，刚追我的是个啥东西？那是老头儿媳妇儿，吃人的活僵尸，我们四个人被她吃了三！
他还不信我说的话，非要自己去看看。看吧，吓坏了吧？快去给阳信城县老爷报案吧！
“然各寖倦矣。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入，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时晨钟已尽，晓色迷濛，道人觇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邑宰。”——《尸变》
九、
县老爷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派了衙门口的兵丁到大杨树现场勘验。
后来听班头说，这老头家的儿媳妇儿力大无穷，两只手抱着大杨树不松开，左右手四个指头像钩子，死死钩进树干拔不出。差人们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她给拽出来。好家伙，树干上的洞洞就像是被凿子凿的。
县老爷又派人去蔡店老头家问话，听说那里都乱套了，店里好端端多了三具尸体，可老头的儿媳妇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班头说老头儿快和我们走吧，你儿媳妇儿吃饱了正在我们那里躺着呢！
后来县老爷问完话就让老头把他儿媳妇儿领了回去。
可我该怎么办？真是欲哭无泪，钱没赚到却平添这无妄之灾。四个人出来跑活计，就我一个人活着回去，这事儿就是讲给乡里人听也没人会信啊。
还好县老爷给了我写了封证明文书，诺，就是这个。老爷还给我些碎银子当盘缠，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啊！
“宰亲诣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亡客毙，纷纷正哗。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尸归。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宰与之牒，赍送以归。”——《尸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