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华诗词大会”火了一把,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也许我们会依稀回忆起自己在中学时期对诗词的痴迷。那时我们在课堂里读陶渊明“晨兴里荒废,戴月荷锄归”,读李清照“争渡,争渡,误入藕花深处”,读李白“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在早自习诵读诗词,真是繁重的学习生活中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
很多人在早年也许都有过一个小小的文学梦,都有过对诗词的迷恋,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有向往美的一种本能,而诗词本身就是美的。
只可惜在后来,升学的压力让我们转变了对待诗词的态度,最开始我们对待诗词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而大考后晚上做梦的梦境里是那一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惊慌。
如果最初我们对诗词的态度是美好的自由恋爱,那中学结束诗词给我们的印象就是残酷的逼婚,什么划重点啊,高频考点的高频诗词啊,边塞诗田园诗的出题规律啊,李白就是飘逸豪放,杜甫就是沉郁顿挫,一定要记下来背下来......
所以在某一段时间里,我曾恨死了李白和杜甫,更别说去理解他们诗词中的美与意境。
诗词的美好像在高考的套路里被局限住了,没有往更深的层次里去展开,一旦要去展开,就是离题,就会被扣分。
我们刷题刷了无数首诗词,每首诗词都按照这样的套路来,好像每一首诗都被肢解和阉割了。
所以在考试结束后,进入大学接触到不同的专业,再到步入社会,在结婚生子过后的时光里,我们会对诗词集体失忆,它像包办婚姻里的一个缠着小脚的女人,没能走进我们的灵魂深处。
而在讲究经济效益的时代,喜欢诗词更是变成了一种“酸”,一种媚雅的行为。这也曾是我一度对诗词的看法。
而后来又因为某个契机,开始重新了解诗词,重新走进它的世界,才发现曾经对它的误解已是如此之深。
读李白的《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不只是局限于说杨贵妃的美貌,词句间有色彩,有香味,还有水的光泽,它带给人的是一种全方位的立体的体验。
读杨万里的《木犀》,“天将秋气蒸寒馥,月借金波滴小黄”,不只是去记住“小黄”就是桂花,而是对周围的事物有了一种觉知,桂花难道不是飘落下来的吗?为什么会滴下来呢?然后就会下意识去观察行道树上的桂花,原来桂花落下来时和轻而薄的杏花飘落的情景确实是不一样的。
桂花花形小巧、结实、敦厚,像一粒包裹得紧密的袖珍丸子,在没有风的时候,确实是如一滴小小的黄颜色在重力作用下沉沉下坠。
以前只觉玫瑰、百合、洋桔梗才是花,现在发现小小的桂花也是极美的,如果折下一枝插在古朴简单的瓶子里也别有一番宁静雅致。
日本著名的花艺大师川濑敏郎将山野里当令的花叶插入古老、质朴的器皿中,让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花小草都展现出它们独有的枯寂之美和禅意,这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 《一日一花》。
如果人们没有对诗词的赞同,也许对花艺也不会产生共鸣吧。
读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独坐幽篁里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看见现代装修里有人在院子里盖起玻璃房,房子外种了高大浓密的竹子,当人在玻璃房子里写字或弹琴的时候,身心都被屋外的那团墨绿包裹,然后听着风声扫过竹篁,这般意境不正是独坐幽篁里吗?
很难说现代设计的很多灵感不是从古诗词里得来。或者说少了这份对诗词的美的记忆和沉淀,我们的设计也会少了很多灵动。
每次读王维,就像走进一个空空的山林,在那里静静坐一会儿,触碰到内心最真实的宁静。
他会写“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他写“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很多诗句里,都给人“人不知,寂无人”的寂静之感。
这时候看王维不再简单粗暴地把他归纳为一个山水田园诗人,而是从他身上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东西。
我们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让别人知道我们的美丽与风光、辛苦与贡献,但是生命中也需要有一部分是不必让人知道的。
就像一个潜心做学问的学者,会默默翻阅几千上万本书;一个坚定的创业者会在背后默默做千百种尝试,一个虔敬的舞蹈家会默默进行几十年的训练,或者一个普通的养育孩子的母亲也不会把所有的承担都一一诉于孩子。
他们的生命里都有不需要人知道的一部分,那是与内心达成的一种和解与平衡,就像山林里一棵花树,那么美,自己却好像不知道,在宁静的世界里,“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寂寞变成内心的一种美学,要用它来创造一个更加华美的世界。
后来又读苏东坡,读到一个人被贬官,被侮辱,被嘲笑时,对世界做出的种种反应,他居然会说“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会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我们也会遇到人生的各种尴尬,我们也有倚杖听江声,一樽还酹江月的时候,然后慢慢释怀,诗词里有了一种包容,一种豁达,它是淡淡的水墨色里流淌出的宽广。
原来包容和豁达本来就是美的,那是一种宽广之美,就像古人的画作里那些流畅无拘的线条和水天高远处的巨大留白。
而与之相对的偏狭和固执,即便被演绎得精妙到毫巅,也是有局限的。
后来又读李商隐,读温庭筠,读一些元曲,并不刻意去记住某一些词句,而是静静去体会,美好的东西不需要记忆,它会自动走进内心来。
有时也会理解不了,觉得晦涩难懂的地方,那也没有关系,兴之所致,不求甚解。
有人会为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而刻意去恶补唐诗三百首,我想经历过高考的人都恶补过唐诗三百首,甚至还不止这三百首,但是也并没能给我们腹有诗书的气质。
如果诗词需要恶补,那就失去了诗词本来的意义。
诗词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因为美是自然而然的,诗词对人的影响和改变,就像春阳化冰,春风化雨那般自然。
我想气质是不自觉间会拥有的东西,它没那么容易,但也没那么刻意。就像长在黄山山颠上的那棵松树和城市庭院里的那棵松树气质会有很大不一样。
现在还时常听见有人说,美有什么用,美又不能当饭吃。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隐约窥见诗词之美从唐朝以前的雏形到唐宋时候的兴盛,再到衰减,到现在的彻底没落。
我们已经回不去那个诗词生长最好的年代,但是我们可以让诗词和诗词之美住进我们的心里来,就像芳香馥郁的花卉插入洁净的容器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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