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魏海狸把自己安排在座位上看好菜单,在座位和餐台之间忙忙碌碌的背影,庆喻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感觉就像午睡过头醒来刚好撞见黄昏的日落,暖洋洋的,但却很舒服。
“其实如果不是你提出要来喝西瓜汁的话,我想带你去吃日料的。” 魏海狸坐在对面说。
庆喻暗自想着,那你倒是早点开口呀。
正午的食堂乱哄哄,互联网的最新话题连同鱼香茄子的香味掺杂在一起,连空气都保持在沸腾的温度。
想着能在商场餐厅里吹着丝丝冷气吃着三文鱼寿司,庆喻默默啜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昔日常常点的排骨套餐倒让她觉得烦恼起来。为什么要点这样需要剔骨的菜呢?光光是从嘴唇里吐出这一小块骨头都让她觉得难为情了。
陆宦吃的是一份火辣辣的孜然牛肉盖饭。打开外层的锡纸,热量扑面而来。
庆喻连忙往后闪躲。魏海狸笑着说:“可要小心你漂亮的小脸蛋了,这个温度可是会毁容的。”
当天下午分开以后,魏海狸慎重在微信上邀请了庆喻次日去人民剧院观看久石让的缅怀主题音乐会。
庆喻感觉进展太快显得不太矜持想婉拒,但实在太想去看了。终于把手机屏幕按亮,回复了一个“好”。
魏海狸的消息来得很快:“明天见,my princess.”
my princess——庆喻第一次被这样亲昵的称呼着,不像中文直呼“我的公主”那样张扬,又沁着那样让玫瑰花羞愧的爱怜。是小时候去商店里买的那样七彩缤纷的圆圈彩虹棒棒糖放在嘴里含着的感觉。
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纯音乐和久石让的呢?
因为从来没有去看过话剧以及音乐会。庆喻不知道自己那些太过花哨的雪纺裙子会不会不太衬剧场的氛围,所以周末特地做了一个小时公交车车回了一趟家。在自己又高又长的粉色油漆衣柜里,看见了蓝色水手服领的连衣短裙,粉色波点的A字半身裙——那些承载着她少女时期的不同梦想。但最终还是在柜子底下找出了,她高三时期那一身,贵重的有些不合时宜的,但她最后在毕业晚会上穿着的棕红色绒面连衣裙。
其实那原本并不是庆喻准备的衣服——她原本准备了一件自己很喜欢娃娃款荷叶领的纯白衬衣,以及灰白条纹的背带连衣裙,但是当晚会前一天她走回寝室发现其他姑娘都在互相展示着她们精心挑选的当季新品和各自的轻奢高跟皮鞋。她立刻以补习为由请了当天晚自习的假,打车去了这个城市最灯火流丽的商场,在贵重的门店里买下了这一身衣裳。
毕业晚会并不像是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讲的一个单纯的和道别谢师的晚会。庆喻坐在出租车上,揉揉太阳穴。这个充满规则和潜规则的世界真的太复杂了。
但当她穿着新买的五厘米的高跟鞋走上舞台的时刻,当她在门店里掏出银行卡准备刷卡买单的时刻,来自同龄男生爱慕的眼神以及店员惊叹的目光让她自己的心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虚荣感填充完全。至于那虚荣感以后伴随而来重重的失落,倒像是两片用来遮羞的无花果叶。
直到很多年后,她和张珩乐的交谈中,她才知道,那并不可耻。你青涩美丽的肉体,只是容器而已。虚荣才是乘躺在里面的琼浆玉露。你根本不在意杯中的酒,因为甚至还没有起杯,你就已经醉了。
但现在庆喻把这条裙子拎出来看,颈部透视蕾丝的走线其实并不是很棒,长长的裙摆那样修饰着她身体美丽的线条,但沉重的红棕色透露一股20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的贵妇气息。庆喻想了想半年前自己摇摇晃晃穿着这条价值不菲的裙子走上晚会的样子,应该会很可笑吧?
母亲端着果盘走进来,笑意盈盈:“要出去约会呀?”
“不是。学校要表演节目。”
“哇,庆儿真棒。最近太忙都没有问起你学校的事情,”母亲抓起一颗清洗干净的圣女果放进庆喻嘴里,“说起来学校没有为你们准备好衣服吗?”
红彤彤的圣女果,像透明度不那么高的小小灯笼。酸酸甜甜,庆喻嚼在嘴里,感觉味蕾和心情出奇地合并在了一起。
“没有。”
“需要妈咪带你去看看新裙子吗?或者说,可以借给你更加适合的小裙子?你这一身虽然说很好看,但太老气啦。”
庆喻摇了摇头。
星期日,她还是穿上了那条她曾经觉得羞耻的长裙,提前十分钟出现在了人民剧院门口。
魏海狸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清爽,手里拿着两枚门票,递给庆喻。
“就是那时候,他递给了我两枚泰坦尼克号的船票,而我和他一起上了这艘泰坦尼克号的巨轮。”庆喻忍不住在日记里,写下这样的话。
“你的裙子看起来真正式,不过说实话,很好看。”魏海狸的目光停留在庆喻颈部那刺花下白皙的皮肤。
“谢谢你。”庆喻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得意。
整场演出是很棒的,庆喻很快便进入状态认真倾听着。魏海狸看着她卷翘的睫毛包裹着那一双的含露的眼睛,在黑暗里摇摇欲坠,像萤火虫,在风中飘呀飞呀。
散场之前,魏海狸轻轻牵住了庆喻的手。那是一双坚定的,略显粗糙的大手。着迷于演出表演的庆喻,感觉自己的内心最柔软的防线被攻破了。第一次有人这样坚定地牵着我。
庆喻傻乎乎地愣住了两秒钟。把自己的手镶入了魏海狸的指缝。像发了锈的锁,终于遇上了对的钥匙。
他们在优美而又抒情的乐曲里面紧握,直到演出结束后也没有分开。
“要回去学校么,庆庆?”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