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露滴清响
01.
大年初一,我和堂哥一起到李姓家族各家走了一圈,给各位长辈拜年问好。
村子里,家家大门两旁都贴着红红的春联,有的人家还在门口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很有节日气氛。街道上很热闹,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大家你说我笑,这家走走,那家待会,显得整个村子热闹。
踩着红红的鞭炮屑,感受着老家浓浓的年味,感受着淳朴的乡俗,我的脚步很轻快。
走了一上午,回家吃饭时,母亲问我:“你去村东头赵二叔家了吗?”
“没有,先问候的是咱们李姓一家子的长辈。”
“下午找个时间去拜个年看看你二叔吧,他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听说今年带个媳妇儿回来。他以前也总和你爸下棋聊天,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别忘了啊!”
睡晚午觉,我来到赵二叔家。
02.
“二叔,在家吗?”一进院门我打着招呼。
“谁呀?家里有人,来吧!”应声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了堂屋。
一挑门帘,进了屋子。
二叔正坐着悠闲得咕噜咕噜地喝着茶水,一屋子呛人的烟味。
“二叔,过年好啊!”
“你……哦,老李家的大小子,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快坐下,快坐下!”
我坐在炕沿上。
“你去给大娃抓点瓜子来!”二叔对屋里五十多岁的女人说。
“这是……”我想起母亲说的话,难道这就是二叔从外面带回来的老伴儿?
“打工时认识的。你二婶走了二十多年了,二叔我六十多岁的人了,给自己找了个老伴儿,你就她叫二婶吧。”
仔细打量这个二婶,短头发,微胖,大眼睛,看起来很温和,人还不错。
把瓜子放下后,她就去给二叔包饺子了。在这个二婶叮叮当当地剁白菜馅声中,我和二叔唠着家常。
二叔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他的亲老伴就得病走了,二叔的大女儿大花出嫁后,他又接着干了十年的泥瓦工,攒了些钱,给儿子大良盖了房娶上了媳妇,二叔想歇两年再干,怎奈儿媳妇整天摔盆打碗,不给好脸,二叔就出去打工了,平时不怎么回家,逢年过节才回来,回来也是自己住在老房子里,过了正月十五还会走。
“二叔,那过完年你还出去打工吗?”我问。
“不打算走了,想享两年清福呢。人老了,懒得出去了,就想守着这块土。”二叔点上了一支烟,冲着堂屋说:“翠娥,肉馅别放酱油啊,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记着呢,记着呢。”堂屋的二婶连声答着。
“挺好的,知冷知热的。上岁数了,还图啥?”二叔夹着烟的手指指堂屋的二婶,“我在青龙打工时认识的,对象前几年得病没了,也有一儿一女。不过,人家儿女孝顺懂事,都同意她跟我来。”二叔满面红光,很是安慰的样子。
“大花和大良同意你娶这个二婶吗?”我问。
“他俩?就快同意了!没良心的!盯着我这点房产和手里的两块钱哪!”
“再跟他俩说说,会同意的。主要是您生活上也有个伴,可以互相照应。”
“不管他们了,爱咋地咋地吧!”
又和二叔唠了些别的嗑,回家了。
一路上走着,我挺为赵二叔高兴,他岁数大了,不用再到外面奔波了,晚年有个伴儿在身边,有个小毛病什么的,有人照顾,还减轻了儿女的负担,挺好的。
03.
大年初二,大家还沉浸在喜气洋洋的走亲访友中,村东头传来吵骂的声音。
我和堂哥正在下棋,侄子跑来说:“赵二爷家打起来了!”
我和堂哥跑过去,想劝劝架。
来到二叔家门口,就看见二叔的儿子媳妇儿正叉着腰板骂些难听的话:“我们爷爷傻了怎么着?到这儿来骗钱了,想得倒是挺美,还想办结婚证,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要过,就在这过,办结婚证,没门儿!”大良吵着附和着媳妇。
当街站着左邻右舍,交头接耳:“看见没?大良媳妇把那个女人的东西都给扔出来了!”
“听说女人在屋子里哭,老赵头在屋子里躺着生气呢!”
“会不会犯心脏病?”
“谁知道呢!辛辛苦苦给儿子娶了媳妇,闹了场这个!”
……
我和堂哥走进院子,堂哥把二叔的儿子媳妇儿劝走,又让大家伙散了,把二叔的儿子叫了进来。
“大良,大过年的,怎么回事?”堂哥问。
“咋回事?就是不叫我得好,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呗!”二叔一下子一坐起来,大声吼着。
“谁叫你不得好了?你这说的啥话?好像我们没管你似的!”大良理论。
“你们管了吗?管我吃白眼看冷脸了!”
“二叔,你先别生气!大良,你说说怎么回事?”我说。
原来,一早,这个二婶的儿子闺女来拜年了,二叔就把大良一家也叫了过来,吃完饭的时候,二叔给二婶那头的孙子孙女压岁的钱,大良的媳妇嫌给的多,再加上吃饭时,二婶的儿子说让二叔他们两个把结婚证办了,省得村里的人说什么,大良和媳妇就急了,说明显的他们是来讹东西来了。
结果,那个二婶的闺女儿子一气之下想把二婶带走,这个二婶怕二叔生气没人管,就没跟回去,说等等着。
“你说,我除了一把老骨头,还有啥值钱的东西啊?”二叔说。
“那咱村子开春就要开矿了,搬迁的补偿款怎么办?”大良说。
“我什么都不要。”在西屋哭着的二婶走过来:“等有一天你们的父亲走到我前头,我卷铺盖走人。”
“美得他们,翠娥,我死了啥都是你的!”二叔气得脑门的青筋凸起。
“老赵啊,咱俩安安生生互相照应过日子就行了,我不要那么多,没有用。”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们就别办结婚证了,这样过不也挺好的吗?这么的岁数了,还办啥结婚证!”大良赶紧接过话。
“这个逆子……”二叔指着大良要骂他。
“老赵,我同意。只要孩子们不跟咱生气,我都行。我那头,我跟孩子们去说,他们会同意的。”
……
从二叔的院子里往外走,有一撮红红的鞭炮碎屑在风中瑟瑟摇动,之前那清脆震耳的啪啪声犹在耳边,犹如二叔年轻时逗大良的玩耍时热闹的父慈儿乐场景。
04.
初五,父亲去找赵二叔下棋,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们不都是下半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母亲问。
“下啥下,他二叔病了,在炕上躺着呢,还好,有那个带来的叫翠娥的女人侍候着,要不啊,没人管,可怜了!”
“大良、大花不在?”母亲问。
“哼,没有他们他二叔还得不了病!村子分钱的时候都跑来,爸、爸地叫,这时候,人影都看不见!”
“老赵和翠娥的事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办结婚证,这边儿女不同意,眼睛都红了,不办,那边儿女不同意,人家那边说的也在理,谁白侍候他?他二叔这俩孩子,算是白生养了!”
“爷爷、奶奶,那个我叫二爷的家又打起来了!”儿子边说边和小伙伴跑出去。
“又怎么了?”我边说边往二叔家走。
原来大花回来了,哭天抹泪的,说自从二婶走后,没人疼她了,如今父亲老了,人也糊涂了,带回个骗钱的外人,还把父亲侍候出病来了,就等着她父亲没了卷钱走人呢……
这回,当街没多少大人看热闹了,只有几个淘气的孩子看大花耍着、骂着,看她一副泼妇的样子。
见我出现在门口,大花像看到了观众,拉着我的衣服又想从头数叨一遍,我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往院子里走。
只听见屋子里翠娥嘤嘤地啜泣声和二叔的长吁短叹声:“翠娥,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实在待不下,你就走吧!别惦记我了,我早早病死算了。有这样一双儿女,我活该……”
我不忍再听下去,抬腿往外走,经过大花时,她还想对我说什么,我鄙夷地看了看这个因自私而面目移位的女人,甩开她伸出的手。
走出二叔的院子时,二叔家最后一撮鞭炮屑也被风吹了出来,从此,这个院子再也没有一点生动的颜色了。
05.
转眼又是一年,年三十我带着妻子儿子又回家过年。
吃完中午饭,父母嘱咐我明天去拜年时别忘了要去谁家,因为今年堂哥做买卖不能赶回来,我得自己去拜年。
“爸、妈,我都记着呢!”
“奶奶,还去那个打架的二爷爷家吗?”儿子在一旁问母亲。
“去啥去,不用去了,你二叔啊,没回来。”
“这大过年的,去哪里了?”我也问
“和那个叫翠娥的二婶在青龙过呢。”
第二天,我早早出去拜年,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门上依然贴着红红的春联,当街大红的鞭炮屑依然被风吹得摇摆四散。
只是路过村东头二叔家时,大门紧闭,一把铁锁锁着寂静和冷清。
无戒365挑战训练营第5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