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风如水冷的日子,走在街头,突然舌尖就翻涌出一种甜而不腻、粉而鲜嫩的味道,到记忆的字典里去寻找它的名字,却找不到。
有些淡淡的忧愁,像是异客思乡时那种绵延不绝的乡愁。可我就身在家乡,不知在愁什么。
直到一日偶然,因不好意思拒绝一婆婆的好意,便半推半就买了她的糖炒栗子。一尝,才发现这正是这几日萦绕在我心头所念想的。
我吃着吃着,却突然很想哭。这眼泪,是了却心愿的欢喜。还是被加深的愁?或许我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不久,放了寒假,照例是回老家过年,老家的房子早就拆了,不再是“青砖小瓦马头墙”,不过是钢筋混泥土。突然有一份怅然若失涣漫心头。我脑海中有浮现造新房时的情景。他们将我们家一个个陶瓦罐砸碎,然后当垃圾运走。那是我的心好痛,如今回忆心依旧痛。可惜那时候我年纪轻,没有勇气去制止,再往前想,旧房的影像如今仍历历在目。
那时车马慢,时光慢,每天都慵懒。那时我爱吃偏咸的菜,而奶奶偏爱烧偏咸的菜。不知是她的菜合我口味,还是我的口味合她的菜。奶奶烧菜很好吃,如今咂咂嘴,口中任会留有那种余味。
烧饼馄饨是我们这儿的地方特色,也是奶奶的拿手菜。每个夏天,一个阳光昏黄的下午,坐在四合院子里,坐着交椅,一手拿烧饼,另一只手勺馄饨吃。馄饨的汤沾染了酱油的颜色,上方浮着一层薄油,飘着几片葱末,清香随热气氤氲,月梅干菜肉馅的饼甚配。这是只我吃,奶奶并不吃,她摇摇坐在竹椅上,轻轻扑扇子 ,既替我趋热,又静默地瞧我吃,很幸福的样子。
凛冽的寒风将我从过去中唤醒,我咂咂嘴,嗯,糖炒栗子、烧饼、馄饨的味道交融碰撞,渐渐融合,却令我平添了新愁。
大概是长大了的缘故,连过年大家在饭桌上也无甚可聊,个个匆匆夹菜、吃饭,仿佛这是个任务。最终的食物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味同嚼蜡,着实乏味。竟愈发回味起奶奶的味道来。便匆匆结束了这尴尬的聚餐。
随手翻了翻书,是《庄子》。他们说庄子的文字中总夹杂着几缕淡淡的乡愁。可能吧,愈看愈怀念过去。庄子也是个念旧的人吧。记忆中的美好,总能让人忘记现实的伤痛。
我看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那番景象:几声犬吠,二三鸡鸣,一老一少,走在乡间田园,行在画桥烟雨,或带嫩笋而归,和赶山羊吃草,就这样静静的走,走出尘世喧嚣……
恍惚间,窗外飘起了雪花,洁白而娇小,斜斜地洒下来。这是奶奶故去后的第一场雪吧……
我心好痛,就像那年看他们砸陶瓦罐时的感觉。
那四合院中剩下的断壁残垣,却与簌簌飘落的雪花构成纯美画卷。
翻涌舌尖,甜而不腻,咸而隽永,一如那年奶奶的味道。
这早已是一种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