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应该很少喝白糖水了,但是在90年代的农村,白糖水可是“金水银水”。
记忆中最早的白糖水的味道是甜的。那个时候我两三岁吧,是个爱哭闹的小女孩。“你给我擦眼泪,呜呜……你给我擦眼泪,呜呜呜……”,那时的我天真地认为人的眼泪是会流完的,所以总是很珍惜自己的眼泪。但这珍惜并不是就因此而停止哭泣,停止流泪,而是想到已经流出的一串串泪水,就越发的伤心难过,所以每次哭着哭着就忘了起先哭的原因,而是转变成对已流出的眼泪的自哀自怜,所以总是哭着、抽泣着却不忘喊着“你给我擦眼泪”。
每每这时,都是爷爷拿了毛巾来抹去我脸上的泪珠,“不行,没擦干净,再擦……”,就这样,我不断的哭,不断的流泪,不断的要求人给我擦眼泪。每次哭都要持续很长时间,以至于每次都要哭到声嘶力竭才收场,这时,爷爷都会端来一碗白糖水给我喝。
如今,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虽然依然有时会哭,依然很珍惜自己的眼泪,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哭声震天,哭到街坊邻居皆知,而是会偷偷仰起脸尽量抑制住泪水的滑落;如今的她也不再让别人给她擦眼泪,而是会悄悄自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泣的小女孩,如今那个每次耐心为她擦眼泪,为她端来一碗白糖水的爷爷也已不在人间了……
好多事都随着时间悄悄地变了,不变的却是记忆中每次哭后爷爷端来的那碗白糖水的味道——真甜!
再后来我知道了白糖水除了甜味还有苦味。小学时,周边两三个小村子的学生都集中在我们村的小学上学。一次放学后,我邀一个邻村和我关系十分要好的同学来我家玩,期间她说口渴了,那时还不像现在流行以茶待客,亦没有饮料之说,我给她倒了一碗水,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到奶奶藏的那罐白糖,放了一勺,怕不甜,又接连放了好几勺,最后碗里的水都变的有点黄绿了,我才开心地递给她喝,她喝了一口,我赶忙问:“甜不?不甜再放点糖”,她皱了皱眉头说:“甜着呢,不放了,不放了”,我这才停下顾虑,心里美滋滋的看她喝白糖水。
后来偶然一次我发现白糖并不是放的越多水越甜,放的太多味道反而会变苦,这时,我才猛然想起给同学喝的那碗白糖水岂不是也甜到发苦了?心里顿时不平静了,希望那位同学能谅解我一心想给她更甜的味道而犯下的可笑的错误。
再后来一次有关白糖水的味道是上初一了,那时的政治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我很喜欢他,很喜欢上他的课。他总是能结合书本知识给我们讲一些他亲身经历的事儿,都是很接地气的事儿,我们听的都很入迷。一次他讲到,忙罢期间,一天他忙完地里活去大梁(附近的一个村子,大概因处于山梁上,所以得此名吧)转转,走到一农户门前,看一老农在整顿收麦工具,便闲聊了起来。那老农很是热情,又是给他倒水,又是给水里加白糖的,只不过他喝起来却觉得味道不对,怎么是化肥味儿,原来老乡把施肥剩下的一点肥料在碗里放着,以致把化肥误以为白糖给加水里了。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的政治老师也笑了,片刻之后他很严肃地对我们说:“那位老哥哥真的很淳朴,素不相识的人给水喝,而且还是‘白糖水’,虽然闹了一个美丽的笑话,但是,那位老哥的心真的让人感到很温暖,做人就应该这般善良!”
多年以后,当初政治书本上背的滚瓜烂熟的条条框框我已记不起来了,但是这个“化肥味儿的白糖水”的故事却在我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再后来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了,即使是在农村,白糖水也不再享有当初珍贵的地位,不再是招待贵客的特宠了。尤其是近几年,龋齿、糖尿病等一系列现代病的出现,糖似乎成了人们口中致病的罪魁祸首,连小时候特别爱吃糖的我,现在也对糖不怎么感冒了,白糖水更是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是记忆中的白糖水的味道却是最珍贵的味道,是一生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