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后,气温也骤然降了不少。夜里出门,一场紧凑的冬雨下得急。透骨的寒风裹挟着枯槁的黄叶,打着旋儿飘下来。昏黄的灯光,隔着料峭的寒意,泛在一地落叶的地面上,湿润又亮堂。小区门口的路边小面摊,早早地收了起来。路过24小时的水果店,平日里远远地就能闻到的果香,早已湮没在寒意四起的雨水里。街上的人少了,冬天已来了。平日里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一下子萧瑟,消失不见。兴高采烈的心情,此刻也变得多愁,善感。人,也变得怀旧起来。
路过珊瑚路的一家“懂大师最重庆小面”面馆,加快了步子,身子一斜,就躲了进来。还未从冷飕飕的空气里缓过劲儿来,便又跌入了面香四溢的包围中,一股温暖从周身升起来。天是凉的,心是暖的;人是冷的,小面是热气腾腾的。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家重庆小面馆。
点了一碗豌杂面。“服务员,多麻多辣”。
很快地,一碗油光闪亮的豌杂面就端上桌了。老家有“上船饺子下船面”的讲究,这些年离家在外辗转四方,无论是重庆小面、豌杂面、热干面,还是油泼面,兰州拉面,吃面之前,都会仔细观赏一番。一碗面汤鲜面白、菜青油红,像是一碗艺术品。食欲瞬间挑了起来。眼前的豌杂面也是如此。豌豆黄、杂酱红、葱蒜绿。要趁热吃,煮透的黄豆在舌尖上绵化成泥,杂酱的味道香醇厚重,面条劲道有弹力,木筷与青花瓷碗撞击,发出kuangkuang的声音,大呼过瘾。
两年来,每个月都去重庆一次,早已练就了一身吃货的鉴别能力,用八个字评价:麻、辣、烫、香、酥、嫩、鲜、亮。再仔细品味,豌豆煮得用心,杂酱真材实料朴实恳切,煸炒起来也是足工足时不偷懒;辣椒油花椒油放得大刀阔斧,又不失精致,葱姜蒜末调味,鲜香麻辣,张扬高调,也是毫不掩饰。
吃小面的时候,想起第一次去重庆,两年前的盛夏。一下飞机,一股燥热迎面而来,心里有过对炎热的预期,嘴上还是高呼“热啊热”,止不住的汗珠从后背滚流下来。慢慢地,习惯了闷热、浑身黏糊糊的天气,习惯了当地人所谓的重庆小面,习惯了重庆崽儿的方言。
如今,坐在千里之外的一家小面馆,眼前的一碗重庆小面,脑海里浮现的是记忆,刻在心里的,是自己一点一滴的成长。曾经深夜的赶方案,昏天暗地的写报告,提案顺利时的兴奋,工作遇堵时的失落。
人类的味觉实在神奇,记忆中最真实的部分,往往都是味觉帮我们保留着。一碗重庆小面,一家店,都会带我们回到某个场景,回想起一段经历。
市井人生,也不过是藉由食物,带来对人和事的一份眷恋。小面的真实,触底的温暖。
前两天深夜加班,点了一碗重庆麻辣小面,吃得汗流浃背,鼻涕横流,隔壁组的同事猛然抬头,大呼:你吃的是重庆小面。一声尖叫,差点吓破没有防备的心脏,赶忙仰起头,使劲吸了一口鼻涕,羞红了脸说,不好意思哈,味道有点浓,的确是是重庆小面。。没想到同事说,不是不是,我是重庆人,一闻味道,就想起家乡味。
有时,一碗面条便是一份记忆。人在异乡,舌上滋味便是乡愁。
看到招牌打着“懂大师最重庆小面”八个字,身子和心,就都走不动了。难免不会进去吃一碗,勾起心底翻滚的情绪。小面的味道包含着情,包含着回忆,还有舌尖上的满足感。有时怀念的是一面一汤,其实还是割舍不下内心的一种情结。
昨晚看一条关于小面和店铺的广告。
一个男子领着正在生气的女朋友走进一家叫“懂大师最重庆小面”的店,在女朋友“这就是你说的很特别的店”的质疑声中,两人分别点了一碗牛肉面,还有一份店里的金牌酸辣粉,吃得不是很愉快。过了很久,两人分开了,每一个加班的深夜,女孩子仍旧会默默走进店里,点一份牛肉面。曾经她眼神里的不屑与质疑,变成了对一份过往的回忆。店里很用心,把牛肉面做的特别鲜美,还会关切地问一句:还没忘记?女孩子傻笑着,“早都忘记了”。
一生只做这碗面,这是广告的主旨。
吃下的小面,都会消化成记忆,被随身携带,被随时拿来慰藉。人和事,都两非,但是被小面带到了胃里,留在了心底。
都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想,也只有吃饱了,美好的事情才会涌进来。因为,能让自己吃饱的人,心里都还是有温暖的人。善良的人,都在期待一种暖,他们有一种乐观的秉性,用一种对生活和人的敬意,对抗寂寞的日子。世人都说万事好,吃吃喝喝忘不了。这世上,每天都在重复还不腻烦,一天做三次还不费体力的,估计也就是吃了。吃,也就成了一种执念。
这意味着,你甘愿在深夜穿过几条街巷,吃一碗重庆小面;排队等上几十分钟,买一只烤鸭;冒着风雪走进胡同的一家火锅店,在蒸腾的热气里,吃大肉喝大酒侃大山。俯仰之间,都是平凡且温暖的片段。
但就像一份冬夜的豌杂面,恰到火候,平凡温暖,好吃管饱。吃饱了就会有满足感。舒展一下懒腰,刺溜一下钻进温暖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