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颖来电了。
多日都没有联系,一听声音就觉着不对,果然,她父亲病了,颈椎问题,疼得影响到了正常坐卧,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问题是有点麻烦,去几家医院都说需要做核磁才能确诊,可是困难在于病人根本无法在检测仓中平卧,已经疼的两夜没有合眼了。我一边安慰她一边与她商议对策,十几分钟的对话后她才逐渐停止了啜泣。
一边去寻止疼药一边想,我和颍一晃都二十几年的交往了,平素没事也不大联系,每有难处最先想到的定是彼此,茫茫人海有此一人真可谓殊为难得。我俩都有个妹妹,但是有时候一些话一些事甚至会绕过自己的妹妹只在我们之间敞开,这即是所谓肝胆相照吧。对此,妹妹曾羡慕地说,这么多年她就没有一个像我跟颍这样的朋友。
我和颍的这份情谊绝对是超过了血缘的,看到彼此有难就会不由自主的焦虑,会感同身受的心疼对方,甚至会将老去的艰辛都规划进未来的生活中。一份友情,能够深笃至此,那么,除了感恩上苍还能如何呢?
颍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爱哭,当然她也爱笑,记得从前就听母亲评价她说:颍怎么那么爱笑哦,就像装了一肚子喜事儿似的。不过她的爱哭,她老人家可没见过。
说起来以前我也是个爱哭鬼,不过如今已被生活磨砺得保护层大增,现实中的一些小痛楚早已不大轻易激起泪花了,然而每逢动情之处往往还是会泪点偏低。但肯定比不过颍,她的眼里有个湖,那湖满满的沿岸汪着,不敢触碰,一碰,水立马就溢出来了,呵呵对此我俩倒是谁也不会取笑谁。
她的大女儿今年上学远走了,她担心老二一时少了伴会感到不适应,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崴了脚长达两年迁延不愈,于是我出门每走一处都会记得给她带药,每见面也都会聊到脚的话题,每言脚都伴有泪水涌来。有一段时间她找了个诊疗所天天以药水去泡脚,呵呵我打趣她,流的泪若是攒起来都够泡一回脚了吧?
前几年我做了个手术,术前头一天她去看我,一见病房没人陪,难过得拽着我的手放出悲声。我是在最近两天才知道人们对孤独的层次还有个等级定义的,人生十大孤独中其中第一条就是“”做手术没人陪”,可是当时本人却是断断乎无他觉,真的是任何感觉都没有,在手术室里全麻之前,我一边与大夫搭着话一边就躺到了手术台上,平静得都忘记了还有心跳。由此我想,人这个动物实在是太高级了,在某些特殊情境下,会自动性启动深层保护机制,比如昏迷比如精神分裂比如麻木,这些其实都是大脑为了保护生命体而采取的应急措施。可是颍却无法接受,她对她丈夫和孩子说,你们走吧,我要陪曹姐。这一陪就是数日直到出院。
记得那是腊月底,服下了一瓶清肠的药水,天哪,如果不是有她在,我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过,哪里想到做手术不仅仅需要不畏疼痛不惧疤痕的勇气,更有那术前术后翻肠搅肚的彻夜折腾,唉,难忘那一关啊!事后当我对她表达感激时,她说你还不是一样待我,我的孩子有病你跟着跑,我妈那次住院我多么为难,幸亏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去年听说她想自己做事,可就是没有勇气开始行动,为此我一次次相催,忙碌之中抽出空来去实地勘察出谋划策,为了鼓舞士气,我告诉她,什么时候开始我会放下其他前来助阵的。她说,我有事谁都不会像你这样真心帮我。其实这些年月过去了,不知不觉中我们相互已成了彼此的臂膀。
颍也跟我一样,谈不上读书多,可是在我看来,她却极有涵养与智慧,同时也是个关怀型的朋友,无论与任何人打交道,都善于把握一个度,这点真比我做得好。我容易轻信和冒失,为此曾付出过不小的代价。也正源于此,处事方面有时候她会对我直言省识,倒像她是姐姐。
同时,最值得一提的是,颍还是个大孝之人,我曾亲眼目睹,她曾经怎样伺候她八十多岁的爷爷。她的爷爷一米八几的身材,而且一直都有个好胃口,然而老了后生活却不能自理,而且因为年高后来还得了幻想症,不停的对人呼来喝去,每天颍不仅要按他的需要搬动他,还要时常安抚他哄着他,一照顾就是好几年。那时,她若背地里说起她爷爷总是一如既往地大笑。我从这笑声里,读出了颍内心的柔软和亲情的饱满,以及百日床前人间世态里弥足珍贵的慈怀。
多少年来,我每次回老家,除了家人,之后要见的必是颍,自从双亲过世之后,回家的次数骤减,我们的会面也少了许多。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后天她将陪同父亲来市里就诊,而且七点多就赶到了。我告诉她,我将在医院里与他们会和。其实未必能帮上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在场就会多少使她定心。
有友如斯,便明白好的友情,与身份地位贫富甚至学养皆是没有关系的,只与诚有关,与懂得和珍惜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