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母
● 一江
我祖母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虽然离开我们已经20多个年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仍铭记在我们的脑海中。她的善良,赢得了家人及村民们的尊重;她的勤劳,反映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的一些看似很“抠”的作法,在今天建设节约型社会进程中,或许可以作一范例。
祖母不识字,她的娘家很穷,我祖父丧偶后,她作了填房。在农村,一个大姑娘嫁给“二婚头”,是件不体面的事。所以,祖母进门后,很低调做人,尽其可能充当贤妻良母的角色。那时候,祖母还没有孩子,祖父前妻离下的几个孩子很小,祖母就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精心呵护着这些小宝宝。后来,这些孩子与祖母有了感情,不喊姨直呼妈,感动得她老人家热泪盈眶,比见了毛主席还激动。祖母后来有了几个亲生儿女,每当这些“共天不共地”的孩子打架、斗嘴时,祖母就像一个精明的法官一样,公正无私地进行调解,使这些孩子口服心服,和好如初。
祖母有扶弱济困的传统美德。记得凭票供应的那年月,生活很紧张,老百姓在饥寒交迫中硬撑着“斗私批修”。我父亲也因为“实话实说”被迫复员回家“修理地球”,因为有几个复员费,日子相对好过些。祖母就开导父亲:“远亲不如近邻;亲不亲,故乡人;在大家有困难时,应该出手帮助。”为此,祖母不顾我母亲的一再反对,将我们的一些饭菜送给乞讨的人吃。后来,我的父母之间产生了摩擦,祖母不得不有所“收敛”,但她“本性难易”,明里行不通,就暗地里接济比我们更困难的村民。
在我祖母一生中,值得大书特书的是她那“一分钱当成两分用”的做法,以致于影响了我母亲一生,用钱时斤斤计较,恨不得钱能生出崽子。记得小时候,我曾好奇地盯住祖母的裹脚布问:“用这么多布裹脚,是不是太浪费了?”祖母自豪地说:“这些裹脚布是用我父亲当挑夫挣的钱做成的,是我的唯一嫁装,你父母的年龄还没它大。”
祖母有一个洗脸盆,是我父亲回乡带兵时买给她的,上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字样,洗脸盆补了一个又一个“疤”,可祖母仍舍不得丢掉。有一次,我把洗脸盆当鼓敲,敲掉了一个“疤”,祖母心疼得不得了,直到我母亲找人修补好后,她才露出了笑容。
我祖母堪称节约水资源的典范。农村没有自来水,她就自己挑井水吃,一挑水几乎用一周。我们见她半盆水既洗脸、擦身又洗衣、洗脚,告诉她不卫生。她回答道:“水也是天老爷给的,不节约,天老爷就会发怒,到时候不给水喝。”
后来,托邓伯伯的福,我父亲落实政策后进城当了一名检察官,母亲也进城当起了“全职太太”。1981年,我从师范校毕业,被分配到家乡村小任教,星期天在祖母处吃住,见其全是破破烂烂的陈设,我就劝她扔掉算了,祖母说啥也不愿意。我就背着她,用第一个月工资,为她买了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一个热水瓶,祖母先是嗔怪,然后接受了“生米已煮成熟饭”的事实。
1996年,祖母因病去逝,享年88岁。在清理她的遗物时,我们发现一封“文革”中父亲写给她的信,里面装有人民币34.65元,这就是她的全部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