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第一次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素年锦时》,安妮宝贝的书。好几次看着看着,思想就恍惚了,不觉走入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似乎看到了湖面的波光粼粼,看到了年轻的爸爸划着船桨,哼唱着老一辈的歌,看到了船上翻滚跳跃的鱼儿,以及那背上染着斜阳的金色。
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中,出现的是我的父亲。只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莫名的生出了惊讶,这是我思想中的最真实么?我那终日劳苦,抱怨日子同时还任劳任怨的母亲,为什么遁寻不到足迹,非得在我刻意思索下,才在昏暗的屋檐下,舀水的石梯口,油烟四溢的厨房,乍现了几片破碎的画面?
我心里突然涌出了对母亲的愧疚与辜负之情,眼窝酸涩起来。但我大抵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我不愿伪装假面去讨好乖巧的自己,我脑海中的父亲,确实是根深蒂固的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至少在的我回忆中,确实如此。
其实关于父亲回忆的画面很少,大抵也只是划船送我上学,饭桌上自顾自的吃饭,抽烟时喜欢半蹲着,打牌时会眯着眼,都是市井的慵懒画面。可无端的,这就成了我的主心,在经常吃不着饭饿肚子,考不及格要被打,交不上学费被赶回家的日子里,这样的画面,是极其珍贵的。父亲不会终日愁苦着脸,总会对我呵呵笑,让我本就小心翼翼的心,异常的放松,尤其是看到隔壁被打的鸡飞狗跳的同伴,就感觉自己极其幸福,甚至有几分得意,想来,小时候的我,就已经有贱贱的坏心思了。
童年的快乐时光,很少,我几乎寻不到许多记忆。每每想起,总是在费尽心机之后,放弃。童年于我,已然是一种美好却没有踪迹的过去。但父亲的好几次回忆,却总是清晰的。他号召着渔船在浩荡的湖面吆喝着捕鱼的豪迈,跟着运货车去市里卖鱼的得意,他在大年夜扛着大堆年货自夸的骄傲,甚至是烤火时,他臭气熏天的脚,我都能近乎再现般,完整的回放出来。
小时候对父亲,是既畏惧又敬佩的,就像殖民地既痛恨被侵占,又享受其照顾。而且,父亲出了名的乐观,从不跟人生口角,也不会忧心长远,自得其乐的闲适态度,让我一直很欢喜,想必我凡事乐观随和,不与人较的态度,也多半来自对父亲的记忆。
前阵子,母亲随姐去了邵阳,父亲一个人在家。出来工作2年,都不主动给父亲打电话,深知他并没有话题要与我讨论,也没有叮嘱要说。端午母亲让我给父亲打个电话,说他身体不好。我不停说好,但最终还是没有将电话打过去,我好久没有跟父亲说过话了,没有演练过要如何开口,不知道打过去的电话,最终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如果无话可说该说些什么,是不是要事先备一份话题名录?思想挣扎了好几天,终于播出了电话,心跳莫名就开始加速了,手心冒汗,嘴角似笑非笑的,电话那头的音乐停止了,我提了一口气,喊了一声“爸……”
电话那头出现一连串的流利普通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暂停使用……”。我似乎获得救赎一般,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幸好电话没打通。晚上,小宝把我说了一顿,说我这个女儿做的太不称职了,连自己老爸的电话换号了都不知道。是啊,这个电话还是什么时间播通过?是一年前,还是半年前?我连上一次电话的时间,也记不那么分明了。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对过去的淡忘,对亲情的遗失?
后来给大伯打了个电话,他儿女众多却都不在身边,因此电话多年未变。我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说找爸爸有事。记不得是等了有几分钟,亦或是更长,总之,听到父亲的声音时,我竟然将之前想好的话,全部忘记了,脑海一片空白。
怎么打过来了?父亲先开口说,语气很平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为什么手机停了?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我掩饰自己的情绪,将声音提高几分。
呵呵,父亲干笑几声。停机好久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电话,带个手机也麻烦。
你抽烟也不闲麻烦,带手机就累啊……
后续聊了什么,我一句都想不起来,只觉得那几分钟,比高考还揪心,让我口腔干渴难受,每说一句话都极其费力。
我不如小宝那么细心,若不是他提醒,我至今也不会意识到,若不是我没常打电话回去,父亲又何至于说出“反正也没有什么电话”的话,又何至于连电话停机了都不自觉呢?我是对不起父亲的,在内心深处,我从未把某一处划作他的疆土,他着实在我心中毫无归属。即便留下记忆中关于他的东西,那也只是在提醒我,曾经的童年,我拥有过,自豪过。于他,是完全无相关的。
请原谅我的无知与愚蠢,在我内心,我愿用未来的时间,为父亲你开辟一块田地,让父亲这股血液流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