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如是我老家的紧邻,一个单身的聋哑人,五年前,他年过七十时去了镇上的敬老院,他一直不想离开这久居的村庄,是在亲友再三劝说下才下决心搬去的。去年,他旧居的屋顶瘫塌了,想来已无重修的必要,不久就由亲戚全部拆除了。往后,不知他还能不能再回来转一转?
我记事的时候,他父亲就不在了,他与他母亲一起住在田野深处,那里只有三户人家。他家草屋后面长了几棵桃树,是那种未经嫁接过的老桃树,结的桃子不会很大,但挂果特多。桃子熟了的季节,我们经常去他家玩耍,所以很小就跟他相熟了。他曾经上过正规的聋哑学校,能认能写一些常用的字。后来他妈妈也去世了,他便搬到了我家的旁边。
那时候他特别想成家,队里人经常拿这事跟他打趣,连我们小孩子也常常跟他嘻闹一番。他从不厌烦大小人等,总是一再表白他的标准和信念,双手从两耳边轻轻划下,再伸出右手的大拇指郑重地上下挺立几下,意思是说,要娶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模样好看的姑娘。这样说笑了几年,他的年龄也就大了,队里人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他说,让他娶邻村那个腿部略有残疾的姑娘,他很认真又很坚决地回绝了。他是有机会成家的,竟这样耽误了,如果他妈妈在,或许能劝动他,他是很孝顺他妈妈的。
他给队里的很多人起了名字,都是一些简单的手势,却能看出被指代人的明显特征,一人一符号,非常直观传神,有的是用体貌特征,有的是用行为习惯,细微之处让人忍俊不禁,佩服不已,这样他与众人交流起来方便了很多,全队的大大小小也就都懂得了他这半正规的手语。
他还有一项绝活,无师自通的绝活,在当年相当吃香,那就是支灶,邻近几个大队的人家都会请他。他支的灶精干、好看,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关健是省草、不倒烟,饭烧好了,汤罐里的水也跟着开了。请他支灶的人家会提前来预约,说好时间日期,讲明居住位置,途经路线,边打手势边画图,直到他点头为止,他也从未误过人家的炊饮大事。
那时的手艺人是受限制的,外出接活收入是要缴公的,然后换记成工分。国如因是聋哑人,便成了一个例外,他手中也就活泛了许多,这大概也是他十分自信的缘由吧。
除了外出,国如在队里做事是非常踏实的,他家明间西墙上,奖状贴得满满的。指指这些奖状再对他竖一竖大拇指,他的脸便会笑成了一朵花,忘记了所有烦恼。
那时候过年,他总要提醒我们一帮小孩子,初一要记得给他拜年,他总会预备下很好的瓜果甜食,拜年的仪式也是他统一约定的,一律抱拳拱手,微躹一躬。那时他是不是已有了一份较深的孤寂?
他没有搬走时,春节我总会去他家拜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