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匍匐着,匍匐在球椅的椅脚前,双手置于椅脚两边,左手嵌入地板,右手攥了一块厚厚抹布,双眼紧抓每一处,椅脚干净得像一块打磨过的白玉,反射弧光。这张球椅已经在他的家呆了一个半月,如今还如新的一般,甚至比刚买来地时候更干净。
而后,他摒住呼吸,双手缩回肩部,慢慢地往后撑,直到离开椅脚约10cm才缓缓爬起来。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椅子,托了托黑色眼镜,痴迷地笑了。
在无数编程的走神瞬间,他都梦想得到这张椅子。最初沉迷于凳子极具冲击力的颜色——雪花白的外形和滴血红的座垫。不!那抹白色要比雪花,比白云更加干净更加纯粹,白得发亮,白得只能靠想象。工业高速发展诞生了这种人造白,就像无数诞生在温室里面的婴儿,是最原始的数字0。座垫的滴血红是自然界的创造,是婴儿体内涌动的静脉血,没有沾染一丝一毫人间的油烟。
他幻想,如果有天堂,这张椅子是天堂的处女吧,第一次初潮的血液和少女白皙的肌肤。肯定是!宇宙恒星般圆弧的外形,仿佛一用手触碰,就会像水中影消失无踪。浩瀚宇宙中,一颗恒星跟这张椅子一样,生活着无数披着白纱的少女,天空是纯白的,没有太阳,地面是鲜红的,波动的是鲜血汇聚成的湖。
检查完椅子后,他用手轻点触式电灯开关,回顾沉睡中的椅子,想起第一次坐椅子的情景。
他到理发店剪光了头发,在浴室剃干净了腋毛、脚毛、胸毛,剪光了手指甲、脚指甲,嫌弃工业品的不干净,没有用沐浴露,只用清水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静伫直至身体干燥,温柔地爬进椅子中,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气息脏了空气。
整个房间只放着一张球椅,他梦中的椅子,代价是他此生的2年。
他走近另外一间房,看到一张老旧的桌子,桌脚层次不齐,三个桌脚垫着三本不一样的书:《中庸》、《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以及高等数学。桌子有一个抽屉,里面除了蟑螂屎以外,一无所有,所以他用锁头锁住了。老旧的桌子上铺着一块黑色的布,一块没有灰尘的黑布。
他熟练地抖了抖没有灰尘的黑布,抖了三次。从裤袋里面取出一对塑料手套套到双手上,然后再从另外一边裤袋取出一个盒子,盒子内部的上下都粘了海绵垫。打开盒子,把里面的iphone拿了出来,放到黑布上,盒子重新合上放回裤袋里面。
在光的照射下,亮黑色的iphone摇曳生姿,轻按电源键解锁iphone,手机里面有数不清的应用,越多应用,他就觉得越加安心,他相信手机也是这么想的。逐款应用、逐款应用打开,点击里面的清除缓存,旋转的图标让他感觉倍加舒畅。最后他惯例点开通话记录,确认是否有任何未接来电,再用辅助honme键锁屏。整个过程像是把脑海里面的垃圾清除了一遍。
突然,想起今天盒子曾不小心摔到地上,他又拿起手机,放到眼睛前,仔细端详。从“home”键开始,顺着笔直屏幕边,视线慢慢往上挪移,翻转手机,背面缺了一口的苹果标示如此完整,隆起的双摄像头丝毫不突兀,真是一件艺术品!
多少次凝视手机时,他都会想到一个词“表里如一“,黑色的外形,黑色的屏幕,黑色的音量键、关机键。所有在手机上显示来的声音都变得真诚起来,他不敢太用力摸屏幕,生怕在屏幕上刮出点点痕迹。但隔着手套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平滑感,就像上学时争抢的新课桌桌面,像切菜用的刀的刀面。如果可以,他会一整天看着手机,眼睛也不眨。
他用浸满酒精的布轻拭完手机,在一旁静候酒精消失,再给满电的手机充上电,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关上门以后,他站在门口茫然了一会,走向客厅。在客厅的一脚,是他的“床”,没有床单、没有床垫、没有枕头,没有棉被,只有堆叠的书,他从书中随手撕下一页,扔到垃圾桶里面,幻想着屋子里最后的那间房,静静睡下。
最后那间房里只有一张床,有白色床单、白色床垫、白色枕头和同样白色的睡衣、睡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