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宋青青决定将光盘带到云南昆明，找到相关部门，让他们帮忙识别视频中的人物身份。

8月8日，宋青青以及助手李勇、司机王忠男一起到了云南昆明，在省台办的安排下，三人住进了云南省新闻办宾馆。

第二天，宋青青开始私下里打听妹妹李凤玲的下落。她深知事情的紧迫性，预感到妹妹的失踪很可能是一桩严重的刑事案件，所以她决定先把光盘送到市公安局。

李勇和王忠男直到宋青青要找失踪妹妹的事情，两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四处跑，所以都跟着。省电视台也派了一个名叫刘倩的女记者陪同，毕竟在昆明这个地方，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刘倩，能轻易地敲开很多单位的大门。

早上九点，一车四人到了市公安局门口。刘倩和宋青青下车进公安局送东西，李勇、王忠男在车里等着。

见到刘倩拜访，一个民警立刻通知了他们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李定国。

李定国是一个一米八高个的黑脸汉子，三十五岁，当时任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由于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做事果断有魄力，在警局中很是受人尊敬。

李定国一见刘倩，笑着打招呼，又见刘倩旁边还站着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连忙问道:“刘记者，这位是？”

刘倩介绍说:“这位是北京来的领导，宋青青女士，她啊，有点私事想麻烦李大队长。”

李定国一听是北京来的媒体领导，哪里敢怠慢，连忙与宋青青握手问好。

宋青青没有其他心思，一心只想把光盘交给警方，等待警方给他答复。所以简单的礼节之后，她立刻把光盘拿了出来，跟李定国说明了来意。

李定国问宋青青光盘里的内容，宋青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妹妹失踪前寄给自己，里面肯定有和妹妹失踪有关的内容。

李定国果然是个急性子，不由分说，拉着宋青青、刘倩就进了案情分析会议室，她把光盘往电脑里一放，视频就被投影仪投射到一面巨大的幕布上。

画面闪现，是一男一女，男的宋青青不认识，三十多岁，女的便是李凤玲，两人不多时就脱光了纠缠在一起。

李定国连忙按了快进，快进后的画面中，李凤玲没变，男人却换了另一个，地中海头型，看上去该有六七十岁了。

李定国大骂:“老不死的畜生，禽兽。”

连续快进了几次都是这种画面，三人尴尬的看了几分钟，李定国连忙把投影仪关了，他红着脸说:“事关重大，我得把光盘交上去让领导定夺。”

“那就拜托你了，哦对了，我留一下你的手机号码，随时保持联系。”宋青青说。

两人互留联系方式之后，宋青青和刘倩便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

司机王忠男问宋青青去什么地方，宋青青便说她要去天上人间一趟，因为是私人拜访，所以她一个人去，让其他人先回宾馆等她回去。

8月9日十三点，宋青青第一次拜访天上人间娱乐会所，碰到了光盘中的第一个男人李国柱。

然而坐在办公室里李国柱和光盘里的李国柱看起来并不完全一样，宋青青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李国柱对于李凤玲的下落一问三不知，他声称李凤玲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天上人间，并找来公司里的多个工作人员做人证。

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大记者，宋青青如何看不出对方在说谎，只是即便她是记者，也没有办法让这些故意搪塞他的人说真话。

临走的时候，宋青青要了一张李国柱的名片，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个面熟的李总，全名竟然是李国柱。而李国柱、洪开全、张忠发这些名字，宋青青曾在妹妹寄给她那张小纸条上看到过。

对了，小纸条忘了给李定国了，宋青青面无异色地收好名片，匆匆走出了天上人间的大门。

宋青青走后，李国柱立刻给王常勇打了一个电话。

“王总，不好了，北京来了个大记者，据说是李凤玲的姐姐，她正在到处打听李凤玲的下落。”

王常勇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碍事，盯紧点。”

而市公安局这边，拿到光盘的李定国异常激动，他预感到一桩天大的案子就要落在他的手里了。宋青青走后，李定国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局长办公室，只可惜局长秦虎不在办公室。

李国柱只好敲响了副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李定国打开门进去，里面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矮胖男人，他瞅了李定国一眼，问:“一大早的，有什么事汇报？”

李定国说:“副局，大案子，这绝对是大案子，你快看一下。”

李定国把光盘交了过去，被叫做副局的胖男子把光盘插入电脑，点开了视屏。

就在视屏弹出的一瞬间，这位副局长的脸色巨变，他猛地合上电脑，定睛看着李定国，问道:“这视频你看过？”

李定国笑着点头:“看了一点。”

副局长一副和蔼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李定国一头雾水，支支吾吾说:“没看出什么，不过这肯定是一起作风败坏的涉黄案件，而且视频中的女孩失踪十几天了，说不定是重大刑事案件。”

副局长也愣了一下，按说如果李定国看出来视频中的人就是自己，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不过立刻他就明白了，光盘有两盘，李定国应该只看了其中一盘的部分内容，而恰好，那一盘中并没有自己在内的视频资料。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都明白了，这个副局长不是别人，正是张忠发。

“好了，我明白了。这个案子我会关注的。”张忠发把光碟退出来装好，然后放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当着李定国的面，把文件袋放进了办公室里的保险箱中。

“你先回自己的岗位吧，这事等局长回来一起研究一下，再决定放给谁处理。”

虽然李定国急于想揽下这桩案子，但是副局长的话有撵他走的意思，他也没辙，只好退出了张忠发的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之后，李定国立刻给宋青青发了一条短信，告知她光盘已经交给副局长张忠发，马上就会有消息。

李定国对宋青青的热心可不仅仅是一个公安干警的职责，更重要的是，他被宋青青特有的气质所吸引，三十五岁未婚的他，隐约有种特别的冲动。

时间回到8月7日，杀手陈九带着李凤玲的半只耳朵和一根小手指回到了天上人间。

王常勇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了他。

两人相对而坐，王常勇叹息一声，首先开口说道:“你弟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很遗憾。”

陈九将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说:“人已经死了，这是信物。”

王常勇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捂着鼻子说:“何必搞这些东西，我相信双子杀手的招牌。”

说着，王常勇敲了敲桌子，门外立刻进来一个人把盒子带走了。

那个小盒子立刻被送到了市公安局，王常勇要利用公安系统的设备确定耳朵和手指是不是李凤玲的，毕竟在这事上，他容不得半点差错。

“光盘呢？”王常勇问。

“没拿到光盘，人死了，光盘绝不会再出现。”陈九说。

“哈哈哈，说得好，好，既然有你这番保证，那我王常勇也不是小气的人，带货的钱我一并给你，加上干掉李凤玲的钱，一共三十万，定金已经付了五万，还剩二十五万，没错吧？”

陈九没想到王常勇居然愿意给三十万，这凭空多得二十万，让他也十分满意。

看到陈九脸上微妙的表情，王常勇哈哈一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就是余款二十五万。

“虽然事情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但是大功告成值得庆贺，陈哥，咱们今晚必须得在天上人间吃一顿酒。”王常勇把钱推到陈九面前。

本来作为杀手，完事就该走人，不该和雇主喝酒套近乎。但是陈九这次没把持住，主要有两个原因左右了他，一个，他白白得了人家二十万，不好意思拒绝一顿饭，二一个，他想趁着酒劲问一问王常勇，那两波杀手是不是他派去的，他不能让陈贵死得不明不白。

有此两点考虑，陈九才答应了晚上的酒局。

距离酒局还有一段时间，王常勇便叫了两个小姐去陪陈九。等得陈九走后，王常勇一改刚才笑面佛一样的神态，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他又敲了敲桌面，门外的小弟推门而入。

“王总，有什么吩咐？”

王常勇说:“这个人不能留，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不要留下任何线索，明白吗？”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独自留在办公室的王常勇终于舒心地出了一口气，多少天以来，他的电话几乎被张忠发和洪开全打爆了。每天三四通电话都在问他李凤玲死了没有，今天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王常勇编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人已经搞定了，光盘已经毁了。”

编辑好短信之后，王常勇把它分别发给了张忠发和洪开全。

至此，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如果真是如此，那也算是圆满了，然而谁也不会想到，8月8日，宋青青突然出现在昆明，而那两张王常勇声称已经“毁了”的光盘却出现在市公安局，如果不是凑巧被张忠发撞见，那么8月8日就会成为十数个公职人员的末日。

8月7日晚，陈九在天上人间参加了由王常勇专门为他设计的庆功宴，美食和美女侵蚀着陈九的神经，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喝醉，否则很有可能出事。

在酒桌上，王常勇以各种理由给他敬酒，连续几杯红酒下肚，陈九只觉得头晕目眩。

生怕当误事的陈九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对王常勇说:“王总，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聊。”

王常勇会意，就让陪酒的女孩和几个公司男高层退出了包房。

房间里充斥着酒肉饭食的味道，酒桌上只剩下陈九和王常勇两个人。

陈九趁着酒劲问道:“王总，李芳芳、肖刚、罗小梅这三个人你认识吗？”

王常勇似是吃了一惊，说:“认识啊，怎么你也认得这三人？”

陈九脑子清醒了一些，心想王常勇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

“我当然认得，就是他们杀了我弟陈贵。”

王常勇的神色更加吃惊了，似乎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陈九盯着王常勇，追问道:“我就想问个明白，他们三个……是不是你派过去的？”

王常勇听陈九这一问，一拍桌子生气地说:“兄弟，你说我能做这种事吗？我也是道上混的，如果不按规矩办事，今天还能和你在这喝酒吗？再说，如果你弟弟陈贵是我害死的，我何不连你一起干掉？还会付给你酬金三十万？”

陈九一愣，心想王常勇的话也有道理。

只听王常勇接着说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只是这个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

陈九冷笑，问到:“是谁？我陈九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一命换一命，还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王常勇拍手称赞，给陈九一顿好夸，夸得陈九飘飘然了，这才神神秘秘地说出了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忠发的名讳。

“原来是他，难怪李芳芳他们用的是92式警用手枪，还能搞到震爆弹。”结合李芳芳等人的情况稍作分析分析，此时此刻，陈九已经对王常勇的说法深信不疑。

知道了仇家是谁的陈九再也无心吃喝，他也不管王常勇如何挽留，辞别了王常勇就走。

陈九来的时候自己开了一辆租来的黑色帕萨特轿车，就停在天上人间外面一条名叫钉子巷的小巷子里。

走到钉子巷，陈九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他假装不知道，进了车之后便打电话给租车公司，让租车公司的人过来帮他把车开回去。

等了大概二十几分钟，租车公司派来的人才找到陈九，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司机，和陈九年纪相仿，两人交谈了几句，陈九以两百元的报酬，让司机带着他在城里兜几个圈子。

昆明城作为云南省会城市，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车子离开天上人间之后便消失在茫茫车流之中。

到了西山区一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陈九将二百块扔给司机，让他回去交车，自己则打开车门匆匆下了车。

其实那天晚上，压根儿没有人跟踪陈九，只不过是他喝多酒，加上杀手多疑的心态，所以才认为有人跟着他。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阴差阳错的多疑心救了他一命。

8月7日晚23时10分，也就是陈九离开天上人间的三十分钟后，那辆他租来的黑色帕萨特轿车在高架桥上突然自燃，里面的男司机被当场烧死，尸体严重碳化。

8月8日早上，都市新闻播放了那起事故，不过作为一起突发的交通事故，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新闻事件之中。

8月8日晚，累了一天的宋青青回到宾馆，这时她才来得及看一眼手机，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

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助手李勇打的，两条短信中，一条是李勇发的，另一条是李定国发的。

李勇的短信内容是:“青青姐，你在哪里？我帮你问了几家同行媒体，他们说天上人间很不干净，你快回来。”

李定国的短信内容是:“宋青青女士，你委托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那两张光盘我已亲手交给我们的张忠发副局长，相信公安局立刻就会立案调查，切勿心急，静候佳音。”

宋青青看完短信，猛的将目光聚焦在“张忠发”这个名字上。紧接着，她从自己的钱夹里找出妹妹李凤玲写的那张纸条，果然看到张忠发这个名字。

“难道是同名？”宋青青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毕竟这个张忠发是公安局副局长，作为犯罪分子的克星，他本身就代表着正义和光明。

为了弄清楚张忠发的真实身份，宋青青避开李定国，选择给刘倩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简单的礼貌问候之后，宋青青问道:“你了解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忠发这个人吗？”

刘倩幽默地回答说:“宋姐，您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了？怎么，他答应帮您找妹妹啦？”

“那倒是没有，我听李队长说，他已经把我送过去的资料给了张局长，所以我想问问这位张局长的情况。”

“这样啊，这个我也不好说什么，宋姐您就放心好了，您是北京来的，他们不敢怠慢，一定会格外重视的，对了，今天你到哪里去了，李勇和王忠男联系不到你，后来又去天上人间找你去了，现在回来了吗？。”

宋青青吃了一惊，说:“没有啊，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刘倩说:“三点左右吧！”

宋青青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去天上人间的时候还早，作为记者，她不会冒冒失失的找领导人问李凤玲的情况。其实从早上十点半到下午两点多，宋青青一直在天上人间的酒吧内打听有关妹妹的消息，在打听的过程中，她得知了妹妹在昆明曾租住过的几个地方。

三点左右，宋青青和李国柱见面。期间李国柱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了几分钟。

回来后的李国柱有些气喘，宋青青层问他何事，李国柱只说是酒吧里有人闹事。

大概四点左右，宋青青离开天上人间，接下来的时间，她去了妹妹李凤玲曾租住过的几个地方找人，结果一无所获。

如果李勇和王忠男是三点左右去的天上人间，自己四点过了才离开天上人间，为什么自己却没有碰到他们呢？

这时候，宋青青再次将李国柱的名片拿出来抓在手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恐怖的画面，不，她不能休息了，事态的发展告诉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当然，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想。

宋青青拨打了李勇的手机，结果显示对方关机，她又拨打了司机王忠男的手机，结果还是一样的。

看来他们真的出事了，只是谁又能想像宋青青彼时彼刻的孤独，她还能相信谁呢？如果纸条上的张忠发就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忠发，那么去求助于他们，无疑就是羊入虎口。

最后，宋青青决定利用媒体的影响力帮助自己。当天晚上，她找到云南省电视台的相关领导，陈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在省电视台有关领导的拍板之下。

各大新闻媒体紧急插播了两条新闻，一条是寻找李凤玲的，另一条是寻找李勇和王忠男的。

从省电视台出来的宋青青，独自驾车二次拜访天上人间，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天上人间人潮涌动，夜店的生意热火朝天。

为了避免李国柱在电话里推脱不见她，宋青青并未选择打电话约李国柱见面，而是直接去了天上人间的店里。她走到吧台处，对吧台里的一个女服务生亮出了记者证，她说她要见李国柱。

吧台的女服务生根本不鸟宋青青，在几次交涉无果之后，愤怒的宋青青将一杯果酒泼到了吧台服务生的衣服上。

夜店的各个角落里都站着维持治安的强壮男性，看到这一幕，立刻有几个大汉将宋青青不客气的请出了酒吧。

宋青青没办法，只好站在酒吧门口给李定国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伙伴失踪了，需要他们警方出面搜查天上人间。

李定国却无奈地告诉她，由于李勇和王忠男失踪未满二十四小时，所以警局无法立案，最后，只有李定国以私人身份出现在天上人间的大门口。

要强的宋青青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在李定国的胸前嚎啕大哭，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妹妹找不到，伙伴失踪，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只能用眼泪来发泄自己的委屈。

当天晚上，宋青青一个人住在宾馆中，她一直等着李勇和王忠男归来，但是直到黎明他也没有等到。

一夜没睡的宋青青匆匆洗漱之后就去了市公安局，作为北京大记者，只用一天的时间，市公安局的民警们已经记住了她，所以她毫不受阻的进了公安局，并在一个民警的带领下找到了李定国的办公室。

李定国刚刚上班，才泡的热茶还未化开，看到一脸疲惫的宋青青，他立刻把她让进办公室坐下。

“宋记者，你的助理和司机还没回来吗？”李定国问。

宋青青看了一眼李定国，突然又想起张忠发这个名字来，她心想，如果李定国和张忠发也是一丘之貉怎么办？

犹豫了片刻，宋青青回答道:“没错，他们还没回来，不过无论是谁扣留了他们，这将是他们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作为媒体人，他们失踪的事迹马上会在全国各大媒体播报。”

李定国一听，兴奋地说:“太好了，有媒体的大力帮助，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宋青青看李定国的反应，感觉不像是装模作样，她放心了一些，不过对于张忠发的身份，她依然觉得十分可疑。

就在宋青青准备问有关张忠发的情况时，李定国接到了张忠发的电话。

电话中张忠发对李定国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公室。

李定国只好和宋青青打声招呼后去了副局长办公室。

张忠发一脸焦虑地站在办公室中，他身后存放档案的小保险柜的门开着。

“张副局，什么事情这么急？”李定国问。

张忠发脸色铁青，瞪视着李定国问道:“我昨天是不是把两张光盘放在这个保险柜里了？”

李定国一头雾水，点点头说:“是啊！”

张忠发又说:“你亲眼看见的，对吧？”

李定国说:“是啊！”

张忠发指着身后的保险柜大声说:“可是今天我来办公室一看，光盘不见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啊？光盘丢了？”李定国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难道是自己听错了，锁在副局长办公室保险箱中的光盘竟然丢了，这……没天理啊。

张忠发仍旧盯着李定国，话中有话地说:“我把东西放进去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我还没来得及看光盘的内容，定国啊，你是看过内容的，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和你有关的难言之隐啊？”

李定国一听张忠发的话，这不明摆着怀疑自己了吗？他连忙摇头，说光盘中尽是些淫秽的画面，只知道女主是李凤玲，不知道几个男的嫖客姓甚名谁，至于光盘怎么丢的，他更是一点也不知道。

张忠发无奈的叹息一声，说:“听说那两张光盘是一个记者给你的，你告诉她光盘弄丢了，问她还有没有备份。”

李定国从张忠发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脑海里已经乱做一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放在副局长办公室保险箱内的光盘会丢失，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公安局偷东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定国一眼就看到带着黑眼圈正焦急等待的宋青青。他无法面对宋青青，但他又不得不将实情告诉她。

“宋记者，有个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请你务必……”李定国不知道如何措辞了。

宋青青紧张的问道:“怎么啦？”

李定国说:“你昨天交过来的光盘……不见了。”

宋青青不解地问:“不见了？什么意思？”

李定国于是把昨天如何将光盘交到副局长张忠发的手里，刚刚张忠发又如何告诉他光盘丢失的事情全部述说了一遍。

宋青青这一听，打击非小。她冷哼一声，怒斥李定国说:“没想到你们尽是国家蛀虫，害群之马，我宋青青发誓，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宋青青性子刚烈，嫉恶如仇，这也是一个记者最普遍的脾气，说完之后，她便摔门而去，留下李定国既愧疚又委屈。

宋青青走后，李定国越想越觉得蹊跷，为何只隔了一个晚上，放在副局长办公室的东西就丢了呢？

先不说市公安局的安防是何等严密，就算是有人恰好溜进了张忠发的办公室，那一个保险箱又如何能够轻易打开？如果是暴力开锁，那张忠发的办公室应该留下蛛丝马迹才对，如果不是暴力开锁，那就更好查了，堂堂副局长办公室的保险箱钥匙，估计只有一两把才对，而钥匙具体在谁的手上，问一问张副局长不就清楚了吗？

不过，在刑侦大队干了这么多年的李定国可不是初生牛犊，他的直觉告诉他，光盘的消失一定和副局长张忠发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张忠发自导自演的一起闹剧，但是张忠发缘何要销毁两张光盘呢？

无论真相如何，李定国决定对李凤玲、李勇、王忠男三人失踪一案进行彻查，而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绕开副局长张忠发，向更高一级的市公安局局长秦虎做秘密汇报。

8月10日，市公安局局长回到办公室，刑侦大队队长李定国匆匆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

秦虎是个年近五十的老警察，从警三十多年，也是从一名优秀的刑侦队员一步步升迁起来的，他的作风和李定国很有几分相似，都是大胆且雷厉风行的人。

李定国将自己整理的一系列材料递交到秦虎手里，特别详细地介绍了光盘消失的所有细节，并侧重强调，李勇、王忠男两人去过天上人间之后便失踪不见，如今已有二十四小时，满足了立案条件。

秦虎一边听李定国的汇报，一边看材料。一向大胆办案的他立刻做出指示:“查，查天上人间，查张忠发，查他个底朝天。”

8月9日，天上人间总裁办公室内，王常勇看着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两张光盘，脸色时而紫红时而铁青。

“王八蛋。”王常勇怒骂一声，想到两天前陈九在这张办公桌对面给他的回话，他不由得浑身冒出一阵冷汗。

既然光盘没有被毁，那李凤玲有没有被杀也是个未知数了。

这两张光盘还落到了市公安局，送光盘的人居然是北京的一个女记者。

天呐，王常勇不由自主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无论是市公安局还是记者，本来拿到光盘后，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然而阴差阳错，冥冥中似乎自有神灵保佑他，两张光盘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他王常勇的手里。

王常勇的手机里仍保留着张忠发发来的短信。

“一个女人你都搞不定，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要不是我早有布控，差点酿成弥天大祸，告诉你，那李凤玲的事先放着，现在最危险的是北京来那个女记者，你要是再办不好，咱们一起完蛋。”

王常勇眼皮突突乱跳，心中一股怒火冲上了头顶，又是一个坏事的女人，这次他要亲自动手。

8月10日，市公安局成立以李定国为首的秘密侦查小组，实施对包括张忠发、王常勇在内的全天候监控任务，同时对天上人间进行明察暗访。

同样是8月10日，昆明市西山区郊区某出租房内，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节目，由于郊区农家条件一般，这出租屋内的电视机只能收到省内电视频道。

男人频繁的调着电视节目，突然，一则都市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8月7日晚23时，长安汽车租赁有限公司的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在高架桥突然起火，车上驾驶员当场身亡，尸体严重碳化，初步估计其身份为该公司职员李东，经调查发现，车辆起火点或是人为造成……”

男人听完报道，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立刻把声音调到最大。男人身边的被褥下，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掀开被子坐起来，嘟囔着说:“九哥，干嘛把声音调这么大啊？”

男人说:“你睡你的。”

女人也已经没了睡意，她把披散的秀发往后一拢，露出一只塑胶假耳，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她那拢发的左手也缺了一根小手指，只不过为了方便，并未装上假肢。

这出租房内的两人，正是杀手陈九和死里逃生的李凤玲，这几天以来，为了躲避风头，二人躲在出租屋中不敢出门。

屋中唯一的老电视机也是昨晚才刚刚修好，没想到今天一大早，陈九就看到了和自己有关的新闻。

长安汽车租赁有限公司的黑色帕萨特，那不就是自己租的车吗？虽然是夏天，但云南的气温绝不会超过三十度，何况是晚上，车辆自燃的可能性为零，而新闻中所说的人为造成起火，让陈九顿立刻双目圆睁，他回想起那晚在酒桌上的种种，那王常勇分明是想灌醉他，酒桌上还多次说要送他回住处，都被他婉拒了。

杀手和雇主之间，绝不能过多的接触，这是各自明哲保身的基本准则，然而王常勇热情过头了，如今再加上这则新闻报道，陈九基本可以肯定，王常勇有除掉他的一系列策划。

作为杀手，陈九不允许有这样的威胁存在，他打算强先下手。

不过现在的陈九已经不是往日独行侠一般的陈九了，他多了一份牵挂，所以在行动之前，他必须安顿好李凤玲。

省电视台中心，从市公安回来之后，宋青青一度陷入愤恨和自责之中，不过也正因为遇到了挫折，更加坚定了她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真相的决心。

为了扩大事件的影响力，宋青青再次发动省市全部媒体单位，大肆报道李凤玲、王忠男、李勇三人的失踪消息，企图利用媒体给天上人间以及公安部门造成舆论压力。

她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8月13日，连续三天大肆报道之后，天上人间几乎已经成了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对象，许多自发前去采访调查的记者堵在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口，只要是有人从夜总会大门出来，不管是顾客还是天上人间的工作人员，立刻会被一大群记者追着问各种问题。

“请问你是来天上人间嫖宿的客人吗？”

“请问天上人间是不是黑社会组织？”

“你们的总经理可不可以出来回答记者的提问？”

“请问失踪的北京记者跟你们是否有关系？”

“李凤玲小姐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她失踪将近一个月，你们为什么没有报案？”

起初两天，天上人间亮出了非常强硬的态度，只要是敢于在夜总会门口采访的记者，统统武力轰走，不过这恰好给媒体以各种噱头大肆报道，尝到恶果之后的天上人间只好禁闭大门，白天一律不开门营业。不过即便是到了晚上，依然有记者偷偷混入夜总会明察暗访。

一晃几天，宋青青每日都在等待奇迹的发生，这几日，李定国几乎每日打电话告诉她市公安局的侦查进度。经过连续几日的布控调查，市公安局已经掌握了副局长张忠发和王常勇有密切接触的铁证，不过就这点”还远远不够。

8月24日，一个陌生号码打进了宋青青的手机，归属地显示是昆明本地号。

“喂！您是哪位？”宋青青强打精神问道。

“您好，请问您是北京来的宋青青送记者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既紧张又害怕。

“是我！”

“青青姐……救救我同学佳怡吧……只有您能救她了……”电话中的女孩突然哭了起来，那崩溃的哭声立刻就把宋青青惊呆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慢慢说，怎么啦？佳怡是谁？她怎么了？”宋青青顿时提起了精神，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孩哭了一阵，稳定情绪后才慢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女孩名叫杨茹，是都市频道新闻办公室的实习记者，和她一起实习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名叫张佳怡。8月11日，有关天上人间的新闻报道引起了各方关注，作为媒体单位，这种捕捉大新闻的机会是不可能错过的，于是从8月12日起，杨茹、张佳怡所在的电视台就派出多名记者在天上人间门口蹲守，以期一次石破天惊的采访结果。

然而事实上和众多媒体单位是一样的，由于天上人间采取了闭门不见的回避态度，这些蹲守的记者们大多无功而返。

然而在这期间，也出现了几起吸人眼球的事件，8月11日和8月13日，分别有三家媒体单位的记者被天上人间武力轰走，期间双方人员存在肢体冲突。

在一般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摩擦”，不过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碰上媒体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二天，各大媒体报端就出现了名为“天上人间暴力打伤记者”的头条新闻，这引起各界人士一片哗然，而当事媒体单位也因此收视率暴涨，据说被打的记者回到单位后，受到单位领导的大力赞赏，称他们是“真正无畏的媒体人”。

杨茹和张佳怡回到自己单位之后，负责带他们的一个中层领导也对被打记者大为赞赏，还连说可惜，这种事怎么没发生在自己单位。有时候还不忘教育她们两个说:“作为记者，要勇敢，不惜一切代价获知真相，多向前辈们学习学习。”

杨茹和张佳怡把领导的话牢记在心，而且在他们心里，突然有点羡慕那些被打的记者了，虽然他们被打了，但是他们事迹在媒体圈子内广为流传，一时之间，他们仿佛成了战队中的英雄一样。

晚上，杨茹和张佳怡躺在床上，总是幻想着自己也能借这次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两人都急于表现自己，于是他们策划了许多冒险的计划，准备悄悄潜入天上人间夜总会的三楼，拍摄一些一般记者根本没法拍到的独家材料。

8月13日以后，杨茹和张佳怡开始策划混进天上人间的方案。连续多个夜晚，两人都假装去夜总会玩的社会青年。对于貌美的妙龄女子，天上人间从来都不会拒绝，甚至于在那样的场所里，一个女孩不用花费一分钱就可以在里面任意吃喝，当然了，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

连续几个晚上出现在天上人间之后，天上人间的一个经理主动找上了她们二人。

“嗨，两位美女，自己过来玩吗？”男子笑着问，同时给他们开了一瓶上好的红酒。

张佳怡比杨茹开朗得多，她笑着说:“是啊，怎么了大帅哥，你在这上班吗？”

男子一脸自得地说:“不瞒两位，我是这的总经理，我叫李国柱。”

“总经理？”杨茹和张佳怡几乎惊叫出声。

天上人间门口数十个记者堵了好几天的大门，连一个像样的负责人都没见到，她们没想到此时此刻，天上人间的总经理居然就站在她们面前。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已经明白了心思，机会难得，她们必须和这个李国柱交好关系。

其实根本不用杨茹和张佳怡主动，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的李国柱，只要是他出面，十有八九就是看上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了。

按照惯例，李国柱会通过介绍工作、约吃饭或唱歌跳舞等方式和女孩结交，等到熟络之后，他再以各种手段将女孩骗上床，当然了，不一定是他自己的床，也有可能是张忠发、洪开全等人的床。一旦失足，许多女孩子都会大吵大闹，甚至要去公安局报案，要是这事落在别人头上，估计他李国柱就要因此吃牢饭了，但是天上人间可不怕这些，公安局副局长张忠发就是他们的保护伞，别说查不到他李国柱的头上，就是想要让公安局立案侦查都难如登天。

李国柱将这一整套的流程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当天晚上，他就热情地邀请了杨茹和张佳怡共进晚餐，那是天上人间三楼的一个豪华包间。

作为天上人间最为奢华的地方，三楼对人的吸引力和“天上人间”这个名字极为吻合，一般人别说在里面吃上一顿住上一晚，就是想上楼看看也不行。

上三楼的楼梯口时刻站着四个彪形大汉，他们双目如电，神情似冰，注视着每一个企图上楼的人，假如是没有资格进入的，立刻就会被“礼貌”地挡住，并劝离。

杨茹和张佳怡是李国柱口中的“贵客”，那待遇自然不一样了，她们受到了无比热情地招待。

晚餐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唯一让杨茹和张佳怡震惊的，是那些他们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佳肴。

有了第一次的接触，杨茹和张佳怡兴奋不已，第二天回到实习单位以后，两个小姑娘立刻把自己取得的惊人战绩告诉了领导。

领导着实是吃惊不小，称赞她们工作出色，鼓励她们再接再厉，当然，也提醒了她们，一定注意个人安全。

之后连续三天，杨茹和张佳怡雷打不动地去夜总会唱歌跳舞，而且通过手机频频联系李国柱，三人的关系看起来熟络了很多，后来在李国柱的安排下，她们终于得以随意出入天上人间的三楼。也就是在这期间，杨茹和张佳怡发现，三楼的包间里经常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比如某个已经秃了顶的老男人，却搂着一个学生妹一样的女子又亲又摸，场面极其淫秽。

为了获得爆炸性的特大新闻，8月22日，杨茹和张佳怡没有等到晚上，而是大白天就去了天上人间，两人身上都藏了录音和录像设备，她们这次去的目的就悄悄拍摄包间里各种不堪的画面。

天上人间那栋楼，其实更像是一座钢筋混凝土做的四合院，四面楼房围了一个非常大的花园，那花园面积不低于三千平，里面有亭台楼榭流觞曲水，另有一番迷人景致。

白天人少，杨茹和张佳怡在三楼转了两圈，见没有什么值得拍照的线索，于是决定等到晚上再伺机拍照，然而时间还早，为了打发时间，两人结伴闯进了天上人间那座华丽的花园中。

花园中假山林立，小池遍布，水池上方大多建有极具古典特色的亭台水榭。

姑娘两个倒也有兴致，在那小亭之中闲聊了一阵。

不多时，一个服务员一样的男子提着一只塑料桶从花园中穿过。他路过杨茹和张佳怡所在的亭子时，不由得向两个姑娘投去警觉地目光，同时神色紧张地加快脚步，匆匆朝着一座假山后走了进去。

杨茹鼻子尖，她闻到空气中飘散这饭菜的香味，不由得奇怪起来。这天上人间的饭食怎么会装在一个塑料桶里？这和天上人间的档次一点也不相符，她曾见过员工用餐，虽算不上奢华，但也是摆了满满一大桌。

杨茹把自己的疑问跟张佳怡一说，好动的张佳怡立刻说:“我也觉得怪怪的，你看他那紧张样，准是没干什么好事，说不定那些失踪的他就是给那些失踪的记者送饭去的。”

杨茹听了张佳怡的话，既紧张又兴奋，如果真是这样，她和张佳怡凭借这件事，足可以在全国媒体界声名大噪。

“那怎么办？”杨茹问道:“我们要不要打电话通知组长？”

“你傻啊，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通知他有什么用。”张佳怡说:“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先跟过去看看情况，如果能拍到照片最好。”

两人根本没时间多想，她们立刻从小亭子出来，准备跟踪那个提着桶的男子，然而已经太晚了，那个男子早已经不知去向。

这花园中虽然都是人工打造的假山花木，但假山数十座，各种翠竹苍松种植其间，和一片小森林也没什么两样了。

杨茹和张佳怡循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四处找，找了一阵，突然就看到先前提着塑料桶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

三人擦肩而过，男子似乎并不在意杨茹和张佳怡，毕竟花园好歹也算是天上人间对外开放的场所。

等得那男子走远了，张佳怡立刻对杨茹说:“这家伙有问题，他看我们的眼神闪闪烁烁的，这花园我们得仔细找找。”

杨茹也同意张佳怡的看法，趁着花园中没其他人，两人决定分头行动，把花园查个遍。

就在她二人在花园中四处搜查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了天上人间总经理李国柱的办公室。

“喂，我是……”

“李总，不好了，你那两个朋友在花园里乱逛，我怕她们不小心逛到那个地方去就麻烦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焦急的声音，此人名为王向东，是李国柱最忠实的手下，也是天上人间夜总会保安队长。

李国柱刚听王向东的话，还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哪有两个朋友，不过他立刻就想到了杨茹和张佳怡。

“好，知道了，你先叫几个人准备干活，我一会打给你。”李国柱说完酒把电话给挂了，紧接着，李国柱拨通了张佳怡的电话。

此时，杨茹和张佳怡正在花园一个大假山下。

张佳怡的电话铃声很大，是一首民族风DJ，杨茹前不久还为此吐槽她老土。在静谧的花园中，那手机铃声更是宛如惊雷。

张佳怡拿出手机一看，是李国柱打过来的，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救命——救我——”

宋青青的脸色刹那灰白，她紧张地问:“你们是不是看见李勇和王忠男了？”

电话那边的杨茹说:“没有看见人，但是我们肯定就是他们，他们被关在假山下，那座假山就是个牢房。”

宋青青又紧张地问:“被管的人里面有没有女的？”

杨茹说:“好像没有，说话的就是两个男的。”

宋青青刚刚燃气的一丝希望立刻被浇灭，她内心呼喊着:“妹妹啊，你到底是生是死？生又在何方，死又在何处？”

“那……后来呢？”宋青青问，她只有暂时放下对妹妹李凤玲的牵挂，回到当下。

“张佳怡没有接李国柱的电话，把它挂了，我们隔着假山和那两个人说话，想救他们出来，可是我们不知道门在哪里，才说了没几句，就有一帮人就冲过来把我们按在了地上，他们……他们把我们带到三楼的一个包间，没过多久，李国柱就进来了，他先打了我们两个耳光，又说让我们在天上人间上班，这件事就算了，要不然他要杀了我们灭口。”

“我当时害怕极了，就跟他说我们是记者，杀了我们，全中国都知道是他干的，他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处置我们，后来他就给一个王总打了电话。”

宋青青还不知道“王总”是谁，不过就在杨茹说这话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妹妹李凤玲在纸条上写下的那个名字——王常勇。

杨茹接着往下说，她说李国柱打完电话之后，突然就问她们认不认识北京来的记者宋青青，杨茹和张佳怡以为宋青青和李国柱是相熟的人，为了活命，她们就说认识的。李国柱又问我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李凤玲的，两个女孩子拿不准李国柱的意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李国柱看得云里雾里，在他打给王常勇的电话中，王常勇告诉他三条爆炸性消息，第一，光盘被一个叫宋青青的北京女记者送到了市公安局，幸好老天帮忙，光盘落入了张忠发手里，他们才没有暴露，这说明宋青青极有可能还存有备份，十分危险。第二，杀手陈九没死，那辆黑色帕萨特驾驶位上的尸体是租车公司的员工，如果陈九看到新闻，十有八九会报复他们，要尽快找到陈九，先下手为强。第三，在大量媒体记者的曝光压力下，市公安局已经成立了针对天上人间的调查小组，情况十分危急，这个时候，天上人间必须堵住所有记者的口。

针对杨茹和张佳怡吴闯花园事件，王常勇非常重视，他说:“问一下是不是宋青青派来的，如果是，让她们把宋青青约出来，我们双方在野鸭湖飞鱼山庄单独见个面，事情办妥打电话给我。”

李国柱不敢怠慢，他现在已经十分肯定，这两个女记者不但和宋青青认识，还和李凤玲也认识，她们偷偷溜进天上人间的花园中，目的肯定是寻找失踪的李凤玲、李勇、王忠男三人。

李国柱当机立断，扣下张佳怡作为人质，放了杨茹，让杨茹打电话给宋青青，把宋青青约到距离昆明市中心约三十公里的野鸭湖飞鱼山庄面谈，李国柱让杨茹转述的话说，想知道李凤玲的下落，那就别报警，独自一个人前往飞鱼山庄。

飞鱼山庄位于野鸭湖畔，而野鸭湖在昆明市西南一山坳里，进出只有一条道，湖边有七八家农家乐，都叫做山庄，前去休闲的游人不多，穿过那七八家山庄，公路继续向山里延伸，公路尽头是人一大片芦苇丛，有些游人偶尔会去那个地方野炊露营。

宋青青初到昆明，她根本不知道野鸭湖的情况，不过她可以猜到，野鸭湖定然是一个极为偏僻的所在，自己一个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引颈就戮吗？

但是不去也不行，先不说是否真的能得到有关妹妹李凤玲的消息，就算不是为此，为了张佳怡、王忠男和李勇，她也不得不去。自己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间，宋青青拿电话的手渗出许多汗水。六神无主地她只能先安慰杨茹说:“你先来省电视台宾馆找我，李国柱那边我马上打电话给他，放心吧，野鸭湖我会去的。”

“谢谢青青姐，我马上就过来。”杨茹哽咽着回答。

挂断电话后，宋青青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妹妹，你到底招惹了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自从那天从电视新闻上得知自己租的黑色帕萨特轿车出事之后，陈九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了王常勇，如果是换做以前，他不可能犹豫的。

8月10日开始，云南省各大电视台新闻频道大肆报道关于天上人间的种种丑行，其中又牵涉到两名北京记者和一个叫李凤玲的女孩，如果只是一天两天的新闻报道，李凤玲也许不会注意到，但是连续几天的大肆播报，李凤玲终于在一则新闻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8月15日早晨，李凤玲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她没想到电视中多个新闻频道都在播送有关天上人间的各种消息，而更令她吃惊的是，新闻播报中竟然还提到了自己。

“据可靠消息，李凤玲女士曾在天上人间工作两年多，就在一个月前，她在给姐姐通过最后一次电话之后失踪，具体事件经过，还有待深入调查……”

李凤玲叫醒陈九，她欢喜地扑进陈九的怀里，无比兴奋的说:“九哥，我姐来救我来了，我姐来救我来了。”

陈九非常诧异，他抱着李凤玲娇柔得像水草一样的身躯，脸上也不禁有了几分喜色。多少天了？李凤玲从未这么开心过，多少次了，李凤玲在梦里都会喊“姐姐救我”。

“你姐到底有多大神通啊？看你这么兴奋。”陈九有些好奇地问。

李凤玲想了想，说:“她……没多大神通，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愿意为了我豁出命去的好姐姐。”

陈九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也是可以为了你豁出命去的人”。

也许李凤玲根本没有听到陈九在说什么，她依旧沉浸在对姐姐的美好回忆当中，突然，她像颗刚爆开的爆米花一样蹦起来，说:“不行，姐姐不知道我还活着，我要去找她，她会有危险的。”

“你疯了？”陈九看着李凤玲，她才假死了不到一个月，要是现在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么王常勇一定会疯狂追杀他们。

可是陈九低估了李凤玲和宋青青的姐妹感情，他也低估了李凤玲骨子里倔强的性格。

“我没疯，你没听见新闻里怎么说的吗？两个北京来点了记者都失踪了，我姐她就是北京记者，何况……何况……”李凤玲没敢继续往下说，她略带迟疑地看着陈九。

陈九似是猜到了，他说:“何况你还把那两张要王常勇他们命的光盘给了宋青青，是不是？”

“九哥？光盘的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可别害我姐。”李凤玲着急地央求道。

陈九重将李凤玲搂在怀中，说:“我怎么会害她，又没有人出钱买她的命，她的死活自然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王常勇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陈九很清楚，当初光盘在李凤玲手里，王常勇就要李凤玲的命，现在光盘落到了宋青青的手里，那宋青青自然也会成为王常勇暗杀的目标。

何况李凤玲寄出光盘的时候是七月中，现在都八月底了，宋青青那两张光盘如果已经曝光给相关职能部门，那这几天的新闻播送内容可就不会是那些不痛不痒的材料了。

宋青青肯定惹上了麻烦，这一点陈九可以肯定，然而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一个不相干之人的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更不会因为一些凭空猜测而对宋青青提供任何帮助。

然而陈九不会完全不顾李凤玲的感受。

8月15日以后，李凤玲几乎天天追看云南省各大新闻播报，看得越多，她越担心姐姐宋青青的安危。

一天早上，李凤玲悄悄跑到楼下，打算背着陈九打一个电话给宋青青，可是当她准备拨号的时候，又不禁想起陈九反复叮嘱他的话。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要和任何你认识的人联系，否则后果很严重。”

李凤玲知道陈九所说的后果，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她还活着，那么不仅仅是她自己，有可能陈九和她的家人都要一起遭殃。

正在李凤玲犹豫的时候，陈九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最好别打电话给你姐。”陈九说。

李凤玲下了一跳，她有些惊恐的回头看了陈九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九继续说:“我猜你姐是个直性子，如果她今天知道你还活着，那么明天，只怕全中国人都知道你还活着了。”

李凤玲问陈九:“你为什么这么说？”

陈九说:“如果你姐不是直性子，就不会把天地人间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而且，你给她的两盘光盘肯定没起到什么作用。她太天真了，现在估计早就被天上人间的人盯上了。”

“那怎么办？九哥，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来昆明都是为了我，你一定要救救她。”李凤玲又哭了，这几日她总是以泪洗面，眼睛都哭肿了。

陈九咬了咬牙，他不想掺和到宋青青与天上人间的较量中去，不过如果有借刀杀人的机会，他也乐意顺便杀了王常勇替弟弟报仇。

陈九答应李凤玲暗中帮助宋青青。

同样是8月24日，就在宋青青接到杨茹求救电话后不久，市公安局办公楼三楼，副局长张忠发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忠发正在发呆，近几日来他似乎听到些风言风语，局里有些民警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这让他十分惊慌，难道上面在秘密调查自己？

但是张忠发不相信这是真的，就算秘密调查，他堂堂一个副局级领导，难道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

“叮铃铃”

电话铃声把张忠发吓一跳，他拿起话筒，肥胖的身躯往真皮靠椅上一靠，发出低沉而带有威严的声音。

“喂，那位？”

“是我！”

“哦，洪哥，怎么不打手机？”张忠发纳闷的小声问。

“我们之间的联系还是少点好，我听说有人在调查你，是真的吗？”

“调查我？你在上面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你自己小心点，最近别去天上人间瞎混了……那个，王常勇说李凤玲的事情已经搞定了，你这边没人报案吧？”

“没有接到报案，如果有，我一定压下去。”

“好，处理好。另外，多留意那个宋青青，不要再搞出乱子来。”

“是，我会留意的。”

电话挂断之后，张忠发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有人在调查他，看来这事是铁定的了，而此时，他又想起刑侦大队队长李定国这几日以来的种种怪异表现，就在昨天，李定国还带领全体警员搞什么大扫除，把所有办公室清洗了一遍，他的办公室也被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原本三乱的文件，被李定国整理得有条不紊，一沓一沓放得规矩得很。

这时，张忠发突然明白了，李定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打扫卫生，分明是搜查他的办公室。

突然间，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把张忠发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喂！”张忠发喉咙发干，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老张，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电话中传来王常勇的声音。

“什么事？”

“明天，野鸭湖会有歹徒枪杀平民，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张忠发一听，暗淡的目光陡然一亮，这可是一根救命稻草啊，如果他真的就此立了大功，那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针对他的调查就会立刻终止。

“具体地点在哪？”

“飞鱼山庄。记住，在场的人都不留活口，包括我的人，要不然我们全完了。”王常勇说。

“好，不会有活口。”

8月24日夜，宋青青在省台办的宾馆见到了杨茹，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像个熬夜通宵好几天的中学生，脸色苍白，双眼空洞而疲惫。

宋青青一番言语，总算把杨茹说得安安心心睡下了，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其实困扰她的问题只有一个，，野鸭湖她肯定会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只是不想让歹徒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跑了，即便她死了，警察能把那些人一网打尽，未必不算一件好事。

只是宋青青犹豫了，她不知道李定国是不是还值得信任。

一夜转眼即过，凌晨五点多，宋青青独自起身洗漱，她没有打断杨茹沉重绵长的呼吸，在她的眼里，这个女孩和自己的妹妹一样，是一个需要她这个大姐来保护的人。

几分钟后，宋青青悄悄出门，然后她把一条早已经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收信人正是李定国。

“李警官，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国旗下的宣誓，也希望我宋青青没有看错人。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8月25日早晨8点，局长办公室里，李定国正在给局长秦虎读宋青青发给他的短信。

“最后，省台办有个小姑娘叫杨茹，她是当事人之一，请你速带人找到并保护她。再见！”

听完宋青青的短信内容，秦虎眉头紧皱，他放在办公桌上的是指不断地敲打着办公桌，愣了一会，说道:“把短信转发给我，另外，立刻安排信得过的警员，我要亲自去一趟野鸭湖。”

李定国问:“多少人合适？”

秦虎说:“最好别让张副局长有所察觉，三五个人吧，找个借口出去一趟就成。”

李定国领命，立刻小跑着从局长办公室跑了出去。

警局内有人窃窃私语，看见李定国回到刑侦处，一个名叫高峰的民警神神秘秘地走到他面前，说:“队长，刚刚张副局带着马东、王小年他们出去了。”

高峰是秘密调查组的组员，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跟李定国汇报的，他的任务就是盯着张忠发。

李定国忙问:“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高峰摇了摇头，说:“他毕竟是副局长，他只要一瞪眼，我也只能认怂啊！”

李定国说:“不管了，今天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你快去把我们小组的人叫到我办公室来，记住……不要声张，我要五个人。”

不一会儿，几个警员先后走进李定国的办公室。门被反关上，李定国看着眼前足可信赖的五人，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越是自己最信赖的人，这一次越是要被他推到风口浪尖上，换了谁都不会好过的。

“同志们，今早我接到群众举报，昆明西野鸭湖飞鱼山庄可能发生重大枪击案，作为一名为人民服务的人民警察，不管这条举报信息是否属实，我们都应该做好战斗准备，现在，我要求你们五分钟内全副武装出现在车库，所有人上交除了对讲机以外的所有通讯设备，去准备吧！”

作为公务繁忙的市公安局，这里的民警每天都要出警数次，而全副武装出警的情况很少，通常情况下，民警出勤期间只带电棒、警棍、防狼喷雾三件套。如果有可能遇到反抗的，部分警员可以配枪，短枪弹夹里的前两发是空弹，为了示警用的。长枪则大多数都是橡胶弹，若是实弹，则意味着可以将犯罪嫌疑人当场击毙。

8月25日清晨9点，市公安局地下车库一黑色厢式警车内，局长秦虎亲自挂帅，全身荷枪实弹。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保证抓活的，不过，准许当场击毙歹徒，后果我来承担。”秦虎话语简短，气势凌厉。

片刻后，市公安局地下车库有一辆黑色厢式警车驶出，没有警灯闪烁，却有着破云般的气势，它正向野鸭湖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