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娘去了的那天晚上,泉城的温度骤降,庭院角落里的花草沾染上冰霜,池子里的水,似乎也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我是亲眼看着小娘被抬出去的,白布笼罩下的她,轮廓仍然清晰可见,我隐隐能回忆起她生养我的情节。
“似锦,你小娘她是沾染伤寒而去,是天意所为,官人也已经尽力了。”
嫡母含着泪从小娘的房里出来,瞥见我时,匆忙给了几句安慰。而被称尽力了的爹爹却始终无动于衷,眼神里甚至连个天可怜见都没有。
那一年我八岁,虽然不大懂人情世故,恩怨情仇,但却已经从人那心灵窗口里,窥出几分凉薄。
2
约莫大人们的世界都很忙,小娘的离世并没有在这宅院里掀起半分风浪,平静的日子悄然过了五年,一切仍然如旧。唯有我每日夜里想着小娘,笃定她未必是因伤寒而去,于是常常伴着噩梦入睡,平日里吃吃喝喝,也总是不太尽兴,身子一天天地变弱。主母似是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在爹爹回家吃饭的那天,主动询问起了我的事情。
“似锦,饭菜是都不合胃口么?眼瞧着你一天天地瘦下去,身子骨变差,学馆里的学业又重,要不和你爹爹说说,就先不去了,在家里好好地休息?”我原本只想敷衍附和几句,以示主母的关心,但却未曾想到,她竟暗示我不要再去学馆听课了,这可实在万万不可,小娘在世的时候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可以不在哥哥姐姐面前争风头,露光芒,但读书明理,则是必须要跟得上的。
爹爹听着我们的对话,却没表示出任何回应,为了打破尴尬,我马上站了起来。
“谢大娘子关心,女儿无碍,许是近日天气变了,有些不适应,绝不妨碍跟随先生识字明理的,而且,昨日先生还以大哥哥为榜样,教导我们姐妹几个,要好好向大哥哥学习呢,似锦自是不敢耽误半分。”
许是我的动作和语气过于紧张,爹爹终于抬头瞅了我一眼,再转向大娘子那边,沉声道“听见没,人家先生都要她们姐妹几个好好向文煜学习,那自然是体力和脑袋都得跟上,现在遇到点困难了就说不去学馆了,那岂不是太丢咱们花家的脸,你想问题时能不能有点脑子?”
没想到爹爹出口就撞了大娘子的枪口,在这屋子里,大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官人当着旁人的面说她笑话。我惊恐万分,连忙向大娘子再次赔罪“似锦一定会谨遵爹爹和大娘子教诲,好好地向大哥哥学习,对了,大娘子,大哥哥今日学业繁忙,不便回府用饭,请大娘子吩咐着走一趟。”
听见自己的心肝儿子没有饭吃,大娘子一下子重视起来,开始张罗着,想必是暂时把方才的风浪给忘记了,我这才得以安心一些。
3
我的二姐姐花似玉,方才在饭桌上一句话没有哼,却在爹爹前脚刚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拖到后院。
“花似锦,你刚才在爹爹面前提大哥哥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告状,说我在学馆里不专心温习功课,而是成天想着宋家那位公子?”花似玉是主母嫡出的二姑娘,大哥哥花文煜的亲妹妹,性格单纯直爽,却实在是,有点笨。
为了不激怒她,我使出一贯的低头认输伎俩“二姐姐,你这话说得似锦云里雾里,我方才是向父亲和大娘子禀告我们在学馆里的情况,是往好里说了的,爹爹听了也对大哥哥有称赞的,是绝对无关你的私事,反倒,反倒可以给你在爹爹面前留个好印象。”
花似玉委实单纯,一听到能在爹爹面前留个好印象,立马高兴起来,不过很快,她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对我颐指气使“胡说,我哪里用得着在爹爹面前留好印象?我本来就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嫡出的姑娘,爹爹喜爱着呢。”
花似玉的话里确实有话,可我却不认为她那是针对我说的,因为她说的确实没错,站在她尊贵的嫡出身份来讲,给爹爹留好印象这种低人一等的事她是不屑去做的,而在这宅子里唯一需要提心吊胆生存着的,只有我这一个小妾生的三姑娘。
4
大哥哥花文煜金榜题名之日,正值爹爹升正五品官职,主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府里大办家宴,邀请了泉城一众名流,其中不乏盛家、谢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二姐姐早早地便被主母吆喝着梳妆打扮,通知到了我这边时,只是寥寥几句“三姑娘身子无碍的话出来吃个饭。”我早知主母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心里也从不妄想几分,不必勉强着笑容周旋于贵客之中,才更难得。
酒席之间,我独自捧着《女诫》到后院池边找了块宽敞地方坐下,准备细细阅读。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细细碎碎地谈话,言语之中似有责备。我向来不是多事的人,但当看清了那人的全脸时,我竟鬼使神差地愣了住。那是一位多么玉树临风的男子,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虽是外表清秀俊逸,话里行间却是十分地狂傲不羁,两者结合起来,实在是令人动容。
望了片刻,我才回过神来,低头傻笑的一瞬间,那人竟已生生站在了面前。
“敢问姑娘是哪位?竟躲藏在此偷听旁人讲话?”男子话语放荡,手上却作出了揖礼。
我有些慌神,但好在很快便镇定过来。
“这位公子切莫对小女子妄加罪名,小女子不过是在此读书温习,绝未行偷听之事。”
听完我的话,男子笑了笑,眼睛停留在我手中的《女诫》。
“是这院里的姑娘?”
我没有点头,却也未否认。见我不语,男子也不便再作什么反应,临走前,他又回头望了望我,对我说“烦请姑娘明白,我此刻对婚姻之事毫无兴趣,若有得罪,恕子怀无礼了。”
说完,他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让我虽然对他的无礼感到迷茫,却毫不厌恶。
5
家宴之后,二姐姐心急如焚地找到我,手里紧紧拽着在学馆里宋家公子送她的发簪,上边竟还刻着他俩的名字。
“三妹妹,你要救救我,母亲昨日似是与谢家伯爵夫人说好,把我许配给谢家公子,这是生生要我的命啊!”二姐姐战战兢兢地捏着我的手臂,从她怒气冲冲却又不敢放声大哭的隐忍之中,我猜到,想必她已经是和主母大闹了一场。
我招呼着她坐下,吩咐贴身丫鬟灵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二姐姐,你这是做甚?谢家位居伯爵,是名门望族,更是我们花家八辈子攀都攀不来的姻缘,能够嫁入谢家,不是件好事么?”
我的话似是点燃了二姐姐,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手,又极其小声地说“花似锦,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宋祁渊啊!这辈子若非是他,我宁死不嫁。你看,这就是他送我的发髻,我真是情愿用这个死了算了。”
说着,二姐姐竟真的举起了发髻,我心惊,连忙抢过来,死在我的房里,可实在担当不起。
“这宋公子也是的,送发髻就算了,还刻了字,这不明摆着当证据?可现在问题是,宋家一介平民,娶你那是他高攀,大娘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刻字了才好,刻字了我才喜欢。”二姐姐又拿着发髻傻傻地笑。
“不过,什么平民不平民的,往后那日子是我和他过,跟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就是看重身份地位,太算计,疑神疑鬼,才弄得你小娘她。”
从二姐姐嘴里听到我小娘这几个字,我实在是太过吃惊。
“我小娘?她怎么了?”
二姐姐明显是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不像母亲那般只看门第,嫁给宋祁渊我心甘情愿。”
说完,她又继续再纠缠了我一会,逼迫着我必须立刻给她想法子,而我的心思却早被那句小娘牢牢锁住,没再给她出些什么主意。
6
那几日里我像是着了魔,脑子里全是我小娘的影子。从前主母对我的百般刁难,我可以理解为并非亲生骨肉的待遇,那我能忍。因为小娘和我说过,生在官宦之家,是命,又是庶女的尴尬身份,理当事事留心,事事忍让。但如若我小娘的死和那个毒妇有关,那确是万万不能忍的。
再忍,我的下场就和小娘一样,把自己逼上绝路。
想要还原一件事情的真相,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当事人。我吩咐灵儿外出帮忙打听当年服侍小娘的婢女的下落,自己则来到二姐姐屋里,打算就昨日未能及时给她意见的事道歉。
“你现在才来,有何用?我已经伤心一个晚上了,眼泪都流干了。”二姐姐没撒谎,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我靠近她身边,小声地问她“二姐姐,那主母是怎么说的?”
“母亲她,她说我要是不嫁,就把我绑过去。嫁去宋家,是死也不能够的。”
“真的用了死这个字?”
“是呀,难不成我能骗你,哎哟我的好妹妹,你倒是赶紧给我想想法子呀。”
我飞速地转动思维,不经意瞥见二姐姐枕边那个发髻,忽然就有了主意。
7
自宴请之后数日,伯爵夫人果真又来了家里作客,我和二姐姐躲在门后面,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屋内的一切。
“哎呀,你们家的二姑娘着实惹人爱,我那天一见了,就中意得很。”伯爵夫人雍容华丽,面带春风,说话时的神态语气也是极认真的。
“伯爵夫人你可真是折煞我们了,能够被你中意,那可真是我们似玉的福气呐。”主母坐在那儿侧身倾听伯爵夫人说话,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敬意,我从未见过那样阿谀奉承的她。
站了一会,二姐姐耐不住了,我猜想她此刻一定非常渴望冲到里边,去为自己的婚姻大事鸣冤。然而目前看来,时机确实不成熟,我本想拉着二姐姐回去,可偏偏她脚下一滑,竟踉踉跄跄地撞进了前厅。
一时间主母,伯爵夫人,婢女们都惊了。
险是我反应得快,二话不说牵起二姐姐往屋里走,深深地行了个万福礼。
“请主母,伯爵夫人息怒,似锦和二姐姐无意冒犯,只是在院里经过想着在门外行个礼,不惊扰主母和伯爵夫人,却不曾想。。”
可惜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主母呵斥着赶出去“天呐,伯爵夫人,你瞧我教出个什么女儿,真是罪过,你,还不快出去思过去了?”
二姐姐慌慌张张地拉着我往外走,可是她的那根发髻,却不合时宜地掉了在地。
清脆的滴答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是伯爵夫人先开的口。
“那是什么?“”可怜的发髻,就那样被婢女捡起来,递到了伯爵夫人手上。
“渊,玉?“”主母见状,吓得花容失色,忙将二姐姐拉到了跟前,眼看着就要落下一巴掌了。
“花似玉,你,你给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望着气急败坏又无地自容的主母,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暖流。
明眼人都知道,发髻是男女定情的信物,更何况那上边还刻了名字,这可真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的事实。
二姐姐明显也被吓坏了,一个劲地哭,我站在她旁边,表现出一副很担心很惊慌失措的样子。
“伯爵夫人,你听我解释,这小女年龄还小,是心性也不稳定,思想也不稳定,她绝对是被奸人所利用了,这门亲事我们是不是还得好好地继续?“”
“还能继续?“”伯爵夫人也急了,这下都不再瞧主母一眼。
她慢慢地走到我跟前,眼睛却望着二姐姐。
“你这姑娘都已经和别的男子私定终身了,你还说能继续?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
说完,伯爵夫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迅速地离开。
8
“母亲,母亲,不关三妹妹的事,是玉儿,玉儿真心钟情于宋家公子,女儿是死也不愿意嫁给旁人啊!“”
我没想过,在我被主母责罚的时候,二姐姐竟给我求了情,当然,她自己也被打了一顿。
“真是气死我算了!你们两个孽障!“”
“不,是你这个孽障!说,是不是你教玉儿这样做的?“”
主母的皮鞭一下下地抽在我身上,我强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大娘子,请听似锦解释,二姐姐与宋家公子的事,似锦绝非瞒着您,只是因为似锦也愚笨,实在不知二姐姐和宋家公子日后的结局会是如何,自然不敢胡言乱语。至于伯爵夫人,伯爵夫人为什么会看上我们花家,大娘子你可曾想过?“”
听了我的话,主母的火气似是消减了一些,但她还是很凶地吼我“你说什么?讲明白些!否则我只会认为你在这妖言惑众!“”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婢女灵儿使了个眼色,灵儿随即将一沓文据拿了上来。
“大娘子,这伯爵府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已经娶妻,只有二公子三公子未娶妻,可三公子在外边是出了名的勇将,常年叱咤战场,为陛下保家卫国,外头人都知道,这位三公子是从未提起过娶妻之事的。“”
将那些文据递到主母手中时,她还直直地把我推了开。
“大娘子,伯爵夫人可曾对你提起过是他哪位儿子要娶二姐姐?没有吧?那是因为伯爵夫人她不敢提,因为她若是直接了当地给提了,大娘子你很大可能不同意,因为你是如此疼爱二姐姐,你怎会甘愿把二姐姐嫁给一个瘸子?“”
“你胡说什么?“”主母听到这,也十分惊讶了。
我继续往下说。
“大娘子,谢家二公子是下半身瘫痪了,永生不得下床,伯爵夫人为了给二公子找好姑娘,愣是把这事瞒得很紧,似锦也是偶然通过坊市王婆子听来的,似锦从小跟二姐姐一块长大,是深深地爱着二姐姐,是急切地盼望她嫁得好,这一点二姐姐也是知道的。“”
二姐姐配合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主母迟疑片刻,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我继续说“伯爵夫人为什么会看上二姐姐?一来爹爹升了正五品,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二来大哥哥高中了探花,日后是直接可以去到翰林院当差的,大娘子你的娘家实力又强,二姐姐更是你嫡出的亲姑娘,所以照我们家现在的条件,是真真好的。“”
我太懂大娘子,只要提起她的宝贝儿子,她的心情一定愉悦。
果真,她放松了下来,慢慢抿一口茶。
“你这个丫头,老实说,有没有想过自己嫁进去谢家?“”
我连忙摇头。
“大娘子,我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的,似锦只是小娘所生,是庶女,亲家那边又是无权无势,横竖都是下贱痞子,似锦是万万不敢奢望嫁去高官显贵之家,只盼有日能顺从大娘子的话,嫁个能对爹爹和大哥哥有用的人家,已经是极好了。“”
我拍马屁的功力从来都是数一数二,主母听着听着,竟有了几分笑容,二姐姐和我面面相觑,心想,这一劫可总算是过了。
9
“大娘子她听到王婆子三个字,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夜里,灵儿替我梳洗,我那疲惫的眼神里,已经装不下掩饰。
“她敢有什么反应?“”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当年服侍小娘的王妈妈,真是意料之外。灵儿赶过去时,王妈妈吃了个大惊,扭扭捏捏了很久,也仍然声称对当年的事已经全部忘记。灵儿脸皮薄,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照我吩咐,给王妈妈的孙儿们留了些银两。
第二日,按照惯例我和二姐姐是需要到学馆去听课的,但二姐姐似是还没从昨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便向先生请了假。
我和二姐姐不同,她去听课,或许是为了日后相夫教子更容易些,可我却是为了往后日子能活得明白一些。
这日先生安排的功课里,又有针砭时事的一题,我谨小慎微,实在不敢轻易议论。
而谢子怀,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先生好词,子怀简直顶礼膜拜!“”确认他便是那日在后院见着的那位男子之后,我简直乐开了花。
“谢子怀,你怎么有时间来听为师的课?“”
学馆是爹爹和挚友一起创办的,过来听课的也只有我们兄妹几位,以及爹爹挚友那边的孩子。
谢子怀,名字太熟悉了,似是在哪听过?
“啊,你,你难道就是?"
我的语出惊人令先生也一时愣住了,谢子怀偏头朝我这边望了望,看清楚了我的长相之后,他微微地笑着“噢,这莫不是花先生的爱女?今日又如此得闲过来旁听?“”
我没有回应谢子怀,心底翻江倒海。
谢子怀来者不善,我多少有些直觉,课堂一结束,我就张罗着要走。
“三姑娘且慢“”可冤家路窄,终究还是被堵了住。
谢子怀一脸放荡地在我和灵儿面前晃悠,可我竟仍然不觉一丝厌恶,这可真是个迷。
“谢家公子光天化日就这样把似锦堵住,恐怕不合礼数吧?“”我不卑不亢地说。
谢子怀却是不吃我这套,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若我没猜错,把我这门亲事阻止了的,正是三姑娘你吧?“”
我生怕他再牵扯出我妄议他二哥是瘸子的事,吓得渗出了汗。
“果然,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那日第一次见面,我便看出,三姑娘你钟情于我“”
“切莫胡说,这可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话。“”这个登徒子竟敢张口就来胡话。
灵儿也急了“就是!请公子自重,莫要毁我家小姐清白!“”
谢子怀呵呵地笑着。
“你还不承认?这样说吧,我后悔那天跟你说我无心于婚事了,现在,我对婚事非常感兴趣。“”谢子怀虽是伯爵子弟,却从小横走战场,说话做事没什么分寸,直来直往,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可以随口说出这样荒唐的话呀。
“似锦有事先行一步,请公子让路。“”
“你说我非要去你家求亲,你父亲花大人,会不会巴巴地将你嫁给我?“”
他的话令我浑身一颤,如若真是那样,我恐怕还熬不到成亲,便死在主母手下了吧。
10
比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我更想尽早弄明白小娘的死因。后面的日子里,我专注于和王妈妈打交道,试图得到她的信任。为了躲过主母的猜疑,我总是挑些合事宜的时候过去。可没想到,还是到了被发现的那一日。主母亲自来到王妈妈的院子里,一眼瞥见正在帮王妈妈收拾东西的我。“哟,这不是我家三姑娘吗?“”我吓得连忙起身行礼。主母慢悠悠地在王妈妈院子里逛着,后面又指着王妈妈说“王妈妈,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吧?我体谅你照顾小娘不容易,特地给你置办了这大院子,你是拿来做饼也好,做糕点也好,都无妨,可是你现在,竟窜说我们三姑娘,让她跟嫡母关系不和是吧?“”王妈妈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一口一个自己该死自己该死,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我眼看着形势不妥,巴巴地走到主母面前“大娘子,你这话说得,似锦和小娘是早已天人两隔,来这里也不过是惦念着些旧情,大娘子,你知道的,似锦是最最孝顺的,这些年来,是一直视大娘子为生母一般服侍着,孝敬着。“”我的话并未令主母打消疑虑,但恐怕当时在场的人也太多了,她不好继续纠缠,只狠狠地告诫我“那你日后就少来这种地方,只好生做你的三姑娘便是!“”
回到房里,灵儿告诉我,谢家公子托人拿来了一封信,我拆开来看,上面写着“吾自小刀枪铁养,不拘小节,行事说话没有分寸,但倾慕你的一颗丹心,是十分的有分寸,望从湖城回来,八台大轿娶你为妻!“”我惊呆了,可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流,我是庶女,他是伯爵府嫡子,我们之间,是隔着一万条望不见的银河。我又怎么敢奢望嫁给他?
更何况,我连小娘的死都查不清楚,又怎么敢惦记着自己的事?
夜里温度骤降,我回忆起小娘去了的那天晚上,心神更是疲惫,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找王妈妈问个明白。第二日赶过去时,已经是傍晚,王妈妈抱着孙儿在院里玩耍,见我来时,一个劲地摇手。
“三姑娘,你可切莫再来折老身的福了,你不把以前的事再翻出来说,那我们大家都相安无事。“”
“所以以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王妈妈,请你告诉似锦好吗?小娘是似锦的生母,又待似锦极好,我是真的不忍心看她枉死啊!“”
“怎么会是枉死?你小娘不死,就会是你死,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可王妈妈还没说完,一群壮汉就闯了进来,对着王妈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看着王妈妈的孙儿被推翻在地,吓得大气不敢喘,冲过去把他抱紧。我想这时候是务必要王妈妈开口说出真相的,便把孩子给了灵儿,自己则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王妈妈。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谁?是不是你嫡母派来的人?“”
我的后背也被踢得狠了,生生地痛。
这时,我那个傻嫡母竟走了进来。
“我不是叫你别再来了吗?你当主母说的话是耳边风?“”
王妈妈吓得开始哭,撕心裂肺。
“花家大娘子,你这样子是会遭天打雷劈的!你的身份地位其实从未动摇,你又何必去计较一个妾室,一个庶女呢?你不惹她,她自然不会知道这事,她不知道,就不会闹那么多事!“”
主母听着王妈妈的话简直气急败坏,叫那些壮汉狠狠地掌王妈妈的嘴。
“这下我就不瞒你了,三姑娘我就不瞒你了,小娘的死全因大娘子,小娘身子一向是好的,就是大娘子命厨房改了小娘的膳食,又三翻四次地罚小娘在门外跪着,天寒地冻啊,可不染病吗?天可怜见!大娘子就是最毒的妇人啊!她向来看不惯自己的夫婿纳妾,你小娘已经不是第一个死在她手上的人了!“”
王妈妈越说越狠,主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眼看着壮汉就要把王妈妈打死了,我不管不顾地趴在了王妈妈背上。
就在棍子马上下来的一刻,一道无影脚猝不及防地将那壮汉踢了开去。
我看清那人时,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谢子怀,你怎么才来?“”
而这时,一早安排好过来看戏的爹爹也及时赶到,二姐姐,大哥哥也都在场,我那方才还指天骂地的嫡母,瞬间偃旗息鼓。
我们这一家子,真是鸡犬不宁。我这个庶女,还真是无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