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国家宝藏的《水龙吟》上头了,大概又要糟蹋一个好脑洞了。看到末尾有··彩蛋提示,啾咪~
“流水落顾春去也,天上人间。治身,我说得可对。”赵琮关书阖目道。落顾流水,逝者如斯夫,算来算才去不过是做质子的第三个年头。这金殿银柱,织锦绸缎,金樽清酒,玉盘珍羞,倒像是一番天上人间的极乐。
“殿下说的自然是对的。”齐修研墨的手稍稍顿了一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亡国之君的句子还是少念的为好。”
赵琮索性扔了笔,也不看齐修,自顾自地摇到躺椅上,把玩着桌上的瓜果,虽是笑着,却偏叫人看得落寞。“治身说不念亡国之君的句子,无非是想着别沾染了亡国的晦气。但是,你可曾想过你我不过是身陷囹圄的棋子。国,不过是让我苟活于世的一根稻草。若是亡了国,即便是杀头于我也是一种解脱不是。”
齐修做了一揖,道:“殿下失言了。”又退一步道:“治身深知殿下苦衷,然深渊在前,暗处潜伏眼线众多,当心龙鳞误触,引来杀身之祸。”
瓜果坠地,溅起一地汁水,赵琮不看瓜果,直起身来,凝视着齐修,原本颇为寂寥的眉目像是一道剑光迸出,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不知是愤怒抑或是激动,他哑声道“治身果真是如此想的吗?”继而抚掌,像是自言自语低语道“好啊,好啊。龙鳞误触,好一个龙鳞误触。”
彼时的赵琮不过十五六岁光景,于邻国做质子,虽说是锦衣玉食堆砌着的,其实不过也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苟活,分明是个少年人,却过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处事圆滑。这大殿看着宽敞明亮,实际上不过是污秽狭隘的藏污纳垢之处,前庭风起云涌,后院的不过是听人摆布的奴仆,若是打了败仗,虽说也是吃饱穿暖,未免不会听到下人冷嘲热讽之语。若是母国战场得胜,就换一副奴颜媚骨的恭维模样,就算是背地里骂着“竖子”“野人”,明面上还得低头哈腰的唤声“公子”。赵琮看得很开,这有一半要算齐修的功劳,二人在书房里不是念叨着孔孟之道的之乎者也,便是一个抚琴,一个抄佛经,点一柱香,即便是不说话也可以坐上一天。
这平常看上去倒是一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平淡如水,如若是赵琮念起亡国之音抑或是伤春悲秋之词,便是一顿牢骚,惹得齐修又来到一番大道理,全叫趴门外听墙角的奴仆们看了笑话去。久而久之,这皇宫中纷纷有了传言,一说是公子厌世恐怕活不长久,直叫那内务总管又送金银又送佳肴忘公子珍重,也好歹算是有个交代。还有一说,说是公子怨恨母国,怕是将来回了国也担不起一番重任,得个闲散王爷落个自在。这消息传回千里之外的母国,叫那些觊觎王位的王兄们略微心安,然后继续为了那一道圣旨明争暗斗。每一次的热闹倒是让旁人看了放心不少。
不同于前朝秦昭襄王,虽是质子,好歹母族有位大将军的舅舅,在朝廷上还能有所依傍。赵琮偏是既无母族,又无兄弟。其母妃不过是乡野妇人承了龙恩,即使是生了个皇子也没什么位分只是赐了间菡芜殿当是奖赏,生产完不久,便不明不白地走了,留下襁褓中的婴儿驾鹤西去,至始至终既没人探视也没人照顾,即使尸体也是婴儿饿哭的声音惊动了宫女才发现的。至于赵琮的薄命娘被追封为菡姬,也算是有个交代。好在太后仁慈,把小孩儿养在身边,替他招了个伴读,还算是没怎么见识后宫里的腌攒东西。直到后来打了仗,皇帝才想起这么个儿子,想也不想便把他送走做了质子。还是太后提议带着齐修一路好歹有个照应。
此番在异国做质子,虽说是惹人白眼,不管在哪儿都落下个“野人”的名头,但好在远在异国,仍凭母国后宫怎样的风起云涌,倒是不沾一点血腥。也有时间听个小曲,看本闲书,无聊的时候斗斗嘴,落个清闲。
后宫腥风血雨,战场上也是刀剑无眼。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王子皇孙,但凡是上了战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该是你的便是你的,是福是祸全凭老天开眼,也许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怕是就身首分离,魂归黄土。要说找到一个个吵着闹着要上战场的龙子龙孙们,不知是天命难违还是不受祖先恩泽,原是想着在战场上立了功,讨些赏赐奖赏,可偏偏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前前后后折损了近半数的皇子,其中不乏有些还是觊觎着太子之位的。一时间又是一番不得安宁,后宫那些个妃子本是撺掇着儿子上战场拼杀,讨个赏,叫皇帝看上一眼认个脸熟也是好的,如今连宫门都不许出,这消息传到异国,惹得旁人发笑,院里的鹦鹉也学着人笑,越发逗乐了。
赵琮在园中虽是足不出户,消息倒也是灵通,但凡是哪个皇兄落了马,哪个皇兄断了臂,抑或是哪个皇兄死于刀剑无眼,这院里便又开始一段悲春伤秋,人间疾苦,又叫那听墙角的人得了消息,说什么公子慈悲为怀,什么无心纷争,爱惜手足,虽说无名无份但是也算是一个心怀善良的人。听得赵琮窝在被子里偷偷笑,然后去闹齐修,两个人滚在床上憋着不出声,笑笑闹闹好一阵才睡。
要说这在异国做质子倒也算是无风无雨,一派祥和,虽说没什么尊严。赵琮也明白,若是在后宫中,怕也是活不长久,纵使太后菩萨心肠,也是年事已高,即便是想要护他周全,也抵不过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说到底,做质子也许是他唯一的出路。在任何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废人,虽是五体俱全,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失了志向,安于现状如同虎无爪牙,鹰无羽翼。最多不过战争结束或是十年之约得以回国,得一个废王的名头,也是被人踩一辈子脊梁骨,这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
只是,彼时风云骤变,各路军阀诸侯割据一方,说是太平,不过是偏安一隅,哄人安心的谎话,无论是朝廷还是沙场,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堪不破瞬息间的风云变化。
母国送来消息,急召赵琮回国。
本还以为是宫里的下人嚼舌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些奴才没少盼着赵琮被接回去,一来算是少一个差事,二来照料质子的活儿在宫中颇不招人待见,算是品级最低的奴才,人见人嘲,狗见狗叫。这前前后后传了不少次回国的消息,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传了半天既不见来使,又不见仆从,虽说赵琮次次皆沐浴焚香,早早的换好朝服,等上几天也不见使臣踪迹,方才知道又是一次戏耍,平白叫人看了笑话。这次却真真是派了使臣迎质子回国,既备了车马,又奉诏书,煞有介事的三跪九叩,行了典礼,一时不知道是在扬国威还是下马威。赵琮也算是习惯了这群人的表面工夫,面子上是规规矩矩地应付,等回了殿中,又开始同齐修闹,又是一段“感时顾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浑话。
“治身啊治身,你说这有什么好回去的啊,明面上说是‘宏昌国运’,这实际上呢,无非就是把你我送进狼窝当祭品,哪有什么国运不国运的屁话,当我是九天碧落下凡历劫的神仙呢,一回去什么福寿绵长,你就看看这些浑话,谁会信?贯是拿街上黄发小儿都不会信的话来哄我,真当我是个废人了。”赵琮躺在榻上,也不管打理行李的齐修,自顾自地睡着,惹得齐修想提着拂尘把他的精气神抽回来,只是齐修惯是脾气好的,既不骂,也不吼,只管好言哄着,劝着,一副被吃抹干净的小媳妇样。越是如此,赵琮便是越闹他,直叫把兔子逼急了反咬人一口才算心满意足地闭嘴。
只是这次,齐修未由着他胡诌,难得的正色道:“望殿下谨言,龙恩在上由不得殿下胡言乱语,生死由命不由我,天命难违。若是死了那也是顺应天意而亡,算得上是为国积德则运隆,不为过。殿下失语恐惊天上神仙,则令,成败若有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还请殿下三思。”
“行,既然治身叫我三思,那我便三思。呸呸呸,刚刚我说的都是屁话,苍天有眼,可别听着我这个废人王爷信口胡诌啊,我赵琮在这里给天上诸位神仙赔个不是啊,若是将来父皇要杀我祭天,吾辈也甘之若饴,还望天上诸位多多保佑我国,福泽天下啊~”又是一顿耍宝,东拜拜西拜拜,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好一番闹腾。
“殿下惯会拿我寻开心。”言语上虽说是宠溺的,齐修也被他闹急了,一拂尘扫他脑门上,看能不能把他的正经魂儿召回来。这一扫又惹得赵琮又叫又跳,整理怕是没这个精力了,又是一番打打闹闹累了才罢休。
说是接皇子回国,那来宣昭的使臣不过是停留半日便走了,留下一队重兵护送。明面上说着是重兵看护,确实是看护,只是倒是不像是防备贼人,倒是像押送犯人。先是没收了拂尘匕首,再是叫人昼夜交替看守,这看守的方向并非是朝着马车外,而是朝着马车,像是怕人跑走了一般。语气也没有半分恭敬,呼来喝去便是“竖子”“野种”不知是挑衅还是逞口舌之快。赵琮倒是不在意,任凭车马颠簸,执一串佛珠,念来念去颂着经,倒是把那群军爷急的跳脚,恨不得狠狠啐一口,打一顿才罢休。那首领骂骂咧咧的说了句“超度倒是挺勤快的。”又叫人走狭关隘道,一阵颠簸。本是五六天的脚程,硬是走了七天还在翻山越岭,叫赵琮看出了端倪。
这一路上虽说是读书诵经,这每天歇脚的地方赵琮都要拿出地图来一一比对记录,要说这回国既是急召,哪有路途上拖延的道理。先不说国君的命令,单说是旅途舟车劳顿,这落脚的地方日渐偏离主路,越是偏僻,论谁也能看出不对劲。
赵琮给齐修施了个眼色,掀起帷幕道:“军爷留步。”
那首领头也不回地斥了一声,给手下打了个手势,行进速度倒是慢了。
“这一路可是回洛阳的近道?”赵琮道。
“你个野皇子倒还问起我话来了?谁知道你那个狗娘表子养的娘跟哪个野男人乱搞生下你这个野种,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发问……”
“我问你这条路可是回宫的路!”
“哟~野种果然是养不家的。”那首领回过头来面露狰狞,“确实不是回宫的路,是你的黄泉路。”
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刀,不是向那首领,刀刀向着马车,分明是谋划好的先拖延归期,再就地绞杀,只是,恐怕还没到交接的地方就叫人发现了,一时恼羞成怒,也不再遮掩。赵琮像是料到了这一幕,也不惊恐,倒是神色了然,叫那首领摸不着头脑。齐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哨,趁人不注意,吹出一声长啸。哨声破空,响彻山谷,那首领势在必得的表情忽而凝固,他还来不及下令绞杀,一只羽箭便直直地插在他的咽喉,所有谩骂在这一天永远停止了,他死也不明白这只箭为何人所射,他又是被何人所杀,他的辱骂还在嘴边,混着血沫流到地上,死不瞑目。侍从还没弄清眼前的变故,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挥刀便被弩箭取了性命,不过是瞬息之间,地上尽是尸首,血腥气熏得人难受。山林间像是有什么骚动,不一会儿,一队轻骑从山上冲下来,至马车前,为首的那位于马车二丈开外翻身下马,步行至马车前,单膝跪下到:“臣,顾廷渊救驾来迟。”
顾廷渊是齐修的发小,为顾将军府二少爷,自幼同齐修交好,自然而然同赵琮颇为亲近。顾将军手持兵权,叫都城那些王子皇孙红眼都想攀上些关系,可一来二去发现这顾家洁身自好得很,从不参与这朝廷纷争,要说走得近,也只是与皇宫中最不受重视的赵琮走得颇近,一时间惹得一些沉不住气的想对顾家动手。奈何顾家二少爷放浪形骸,爱好结交江湖好友,又认了个武林盟主做义兄,虽说朝廷江湖两番天地互不干涉,可那武林盟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连君王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些只会呈口舌功夫的公子软脚虾更是不敢胡言乱语,虽说是眼红的要命,明面上还要哄着这个顾家二少爷,也是窝囊,叫旁人看了笑话去。此番救急也是齐修早早地联络好的,自出发那刻起,这对顾家的人马便跟了一路,听信号而动。不曾想,这顾家二少爷还亲自跟来了,三位好友相聚自是又要亲热一番。
有顾家轻骑一路相送,回京的路不过一天一夜便赶回了。齐修办事留心,叫那群顾家轻骑易了妆,在离京城相近的两个驿站,只留不过五人,用刀划了些伤口,叫顾廷渊带着余下的人又回山上,三日之内不得回京,回京还需带些野兔,山鸡,以便打着狩猎的名号,免得回去又是一通排查。这些被刀剑划伤之人自然是遇匪之辞的见证,顺便还取了那首领的头颅一道面圣。
还没到京城,只是最为相近的驿站,便是一队皇宫中的禁卫军在那里候着,叫那些伤残的袍泽先行休息。护送这一路上倒是礼数周全,左一个皇子又一个皇子的唤着,威风气派,一副皇城根下的那股矜贵。赵琮与相近的那侍卫问了下,如今这都城里除他以外共六位皇子,皇后养的大皇子三皇子虽还在,只是那大皇子断了右臂,入主东宫无望。苓贵妃膝下的二皇子健在,五皇子在战场上殁了。至于前段时间纳进来的荣姬正是得宠,有两个襁褓中的双胞胎,虽是深得圣心,但是据太医所说,这两个孩子生时星宿冲撞,丢了胎光爽灵,怕不是早夭就是失志。这些倒是和赵琮得来的消息并无二致。
这都城,三年未见了,不知又要起一番怎样的波澜。赵琮轻轻握住齐修的手,近乡情更怯,人家怯的是怕自己无颜面对好山好水的故乡,赵琮怯的并非是明里暗地的腥风血雨,他在怯京城的繁华,他在怯于繁华中迷失的人心。齐修反握住他的手,然后捏了捏这已经不同于少时,骨节分明的指骨,“我在。”
这是齐修第一次允下这句承诺,也许是雏鹰羽翼渐丰,不再是在旁人的羽翼下躲藏一时的幼鸟,过早地相互扶持于风暴之眼翱翔。这句承诺,赵琮守了很多年,齐修应了很多年,直至鬓如白发,两位老人于崇山峻岭间并肩看夕阳,他们执手还是守着几十年前的承诺,“我在”。
这一入宫便是面圣,一别三年,君王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如今鬓角斑白,神色也颇为憔悴,较前几年看着那般叱咤风云,确实是老了不少,不说折损的诸位皇子,单是战争频发,已是耗了他不少精力,此番急召,定是有什么要是颁布。与君王并肩而立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是从前那般张扬跋扈的样子,只是那三皇子神色虽是憎恶,却难掩张皇,叫人看了奇怪,自然也让赵琮看出了古怪。他也不声张,规规矩矩的行了三个大礼,本是端端正正的,却引得周遭的大臣嗤笑,齐修离他近,小声道:“殿下,见皇兄不用行大礼的。”赵琮不恼,又是一拜:“让诸位见笑了。有道是兄友弟恭,我这做弟弟的自然对哥哥是要恭敬一些,三皇兄为皇后娘娘所出,二皇兄是贵妃娘娘的心头宝,我不过个是乡野出身的野种,论地位,论位分,那必然是恭敬有加,不然我如何立足。”这话倒是漫不经心,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三皇子面色凛然,像是地狱罗刹一脸凶相。君王倒是没有追究什么,话锋一转,问起这一路急召为何拖延。
赵琮叩首:“父皇恕罪。这一路本是以杜参军为首一队轻骑相护,然,忽遇山匪,杜参军因公殉职,轻骑折损,只余五人。儿臣担心近道再次遇险,便走的大路,休整了片刻,请父皇毋要责怪。”
君王颔首,道:“朕不怪你,你这一路上担惊受怕了不少,到底是这山匪实属可恶。只是,朕当初是让曹都尉迎你回宫,为何变成了杜参军护你。曹都尉,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
一人跪下,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三皇子在卑职启程当天要卑职帮他找玉佩,找到之后,非要让卑职陪殿下饮酒。卑职说要前去迎四皇子回宫,若是耽搁了,便是要杀头的,是三皇子!三皇子说他让杜参军代我去的!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欺君之罪,论罪,当斩。”
三皇子见曹都尉嚎得厉害,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别人当他是畏惧皇上降罪,唯独赵琮和齐修知道,是狐狸的尾巴露了出来。
曹都尉被拖了出去,他的哭号在手起刀落时戛然而止。君王有些心力憔悴地扶额,他看了看三皇子,叹了口气,道“你快些长大吧,这般无理取闹,终将断送了你。”三皇子还想说些什么,君王摆摆手,示意退朝,急得三皇子又对着赵琮呲牙咧嘴了一番。赵琮不理他,规规矩矩地跪拜,随百官唱和:“恭送君王。”,本想随这人潮,回了宫再找齐修过来一并商讨,不曾想,君王出声,让赵琮去御书房候着,叙叙家常。
说是叙家常,赵琮也明白,说到底,这皇宫中也许除了太后,也没谁把自己当家人,于君王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至于诸位皇兄,只要不害他便是谢天谢地,还想什么家人,那简直就是笑话。此番叙家常一方面是在群臣面前摆个谱,二是试探。这皇宫既是朝廷,又是后宫,自己不过是滚滚江河中的一粒石子,若是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不比得在异国有齐修为自己打点,如今,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
果不其然,君王先前安抚了他几句后,也不客套了,道:“朕急召你回来,一是如今战事吃紧,朕知道你虽然不问政事,但是好歹熟读兵书,朕想你回来给朕出出主意也好。二是,朕现在老了,该立太子了,你是朕的儿子,也该回来了。”
赵琮鞠了一躬道:“父皇龙体安康稳健,不老。”
“别哄朕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君王叹了口气,“你帮朕想一想,到底是立嫡还是立长。”
“儿臣不知,全凭父皇定夺。无论是哪位皇兄被封为太子,儿臣定尽心辅佐,绝无二心。”
君王叹了口气,不只是无奈还是责怪,“朕让你说,定不会怪你,你说便是了。”
赵琮道:“那儿臣便说了,立贤。”
君王道:“立贤?为何?”
赵琮深鞠一躬,道:“太子将来继承社稷,若太子贤德,则可担天下兴亡于一身,一朝为王,也是贤王,足以护佑一方百姓,如此,社稷安稳,可得一世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若太子不贤,纵使高贵,然,不能福佑百姓,守天下苍生,如何于乱世中立足,又如何担重任,一统天下。故,儿臣以为,将立贤。”
君王挥挥手,让他退下,赵琮规矩地起身,再行一礼,拜了太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宫,估算着晚些时候同齐修商议商议。
赵琮回宫不过三月,宫里就闹出些大大小小的事儿。
先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丫头说自己在打水的时候撞了鬼,等侍卫下去了竟打捞出一个人的骨架,这骨架倒是没什么奇怪,毕竟这宫中枉死的,不说人,鬼都数不清。但是怪就怪在那骨架旁的淤泥里有一个金丝绒顾簪,有眼尖的老宫女认出来那是故去的菡姬娘娘宫里的遗物。皇后拿着手绢哭哭啼啼了好一番才让赵琮将它领了去。
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上吊自杀了,可是一般宫女自杀也是在旁人瞧不见的林子里,挂一根白绫,也算是了却此生。但是这位大宫女偏偏是在那才挖出人骨的井边被发现的,挂脖子上的也不是白绫,而是香草绞成的绳索。联想到井里的骨架,还有蒙尘许久的簪子,论谁也会往那方面想。菡姬娘娘还魂的说法不胫而走,闹得整个宫中人心惶惶,上至皇后下至宫女,人人自危。当然除了现在还住在菡芜殿的赵琮,他连驱魔的香囊也不挂,还在宫中烧纸,美其名曰,好不容易娘过来看看儿子,哪有儿子赶娘走的道理。此话一出,各种灵异的说法更是甚嚣尘上。
闹了这一出,皇后娘娘便是病倒了,整个后宫都交由苓贵妃打理。可谁知,苓贵妃像是被人下了降头。先是宫里的丫头自去皇上面前请罪,说自己在荣姬娘娘的糕点里下了滑胎药。皇上派人去查,结果发现荣姬宫里点的香还有随身带的香囊里净是麝香,而这些物件都是从苓贵妃的宫里送过来的。荣姬正是得宠,龙颜震怒,又是褫夺苓贵妃的封号又是降位分为贵人被打入了冷宫。可谁知苓贵人不久前承了龙恩,肚子竟里有了龙种,一折腾便小产了。本是月份不大,若是医治了便也无大碍,可是不知是下人疏忽还是有什么蹊跷,这一小产闹出了血崩,生生折腾没了半条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来回来,发现没了生育,也一下子病倒了,过了么多久便走了。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还是把她追封为苓皇贵妃。可是这事还没完。
苓皇贵妃的儿子二皇子觉得自己母妃的死有蹊跷,便找人把母妃生前喝的药渣拿来比对。果然,那说是保养的汤药里竟有过量的血竭。若是换做平时,血竭是一大补品,可是如若是刚小产的病妇服用便是大忌。发现药渣里含血竭的也不是太医,而是皇贵妃宫中一位菡芜宫的老人。要说这血竭不算什么稀罕,被当作补品也算是常见,可那老妇却说当年菡姬娘娘生完赵琮后就是因为服用了过多血竭才血崩身亡这才引起了太医的注意。宫里的太医又仔仔细细察了那药渣里的血竭,发现竟不是普通的血竭,而是异常珍惜的麒麟竭。这麒麟竭又只有皇后的宫里才供。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人心里都有了数,皇上虽是愤恨,到底还是要顾及外戚的面子,多给苓皇贵妃赐了些银两,又将皇后禁足,总算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
二皇子本就是个懦弱性子,当年他母妃地位显赫一时,在宫中自然是横行霸道张扬跋扈惯了,要说肚子里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倒是得罪的人不少。如今苓皇贵妃殁了,自然便没了靠山,加上苓皇贵妃生前害了荣姬,荣姬如今又正是得宠,一个没能力的皇子在宫中不说寸步难行,怕是活着都不容易,于是便自请外出修行,没过多久便称是皈依了佛门,剃度当了和尚。三皇子被这一闹自然是被皇上疏远了,但是毕竟是嫡子,他既是胡闹只要是不闹出大事皇上也任由着他。至于赵琮,因着他母妃故去,如今又像是还魂了一般,皇上倒是对他多有照拂,由他推行的制度条例倒是让这个在战火纷飞中飘摇的国家有了几分安定。加上他又聪慧,几次论战不说大获全胜,但是至少也是胜了,皇上看在眼里,心里对他更是亲近了不少,让他在朝廷上参政。
若说这日子倒也是过的一帆风顺,除了觉得无趣,赵琮也是颇为自在。既要在父皇面前做出一副贤才稳重的模样,还要打点上下关系。他在异国是放浪形骸惯了的,这一回来,就是行礼都让他腰酸背痛,等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便偷偷溜出宫,往宫外的一处撷芳楼。要说他偷偷溜出宫皇上也是知道,全当他是久了不在京城待出去顾天酒地,但是看白天他神采奕奕的模样,该做的事儿一件不少,一些不用考虑的事也想得周全,说了一两次也便由着他去。
赵琮跑出去也确实是去幽会美人,可此“美人”非彼“美人”,毕竟谁见过身高八尺面若桃顾的美人?齐修虎着一张脸,作势要用酒泼他,赵琮嘴里唤着“美人我错了”又跌在齐修的怀里闹,直到把人闹成个大红脸才收了手。
闹归闹,该做的事倒是一点不含糊,早早撒好的网,如今也该是收回来了。
撷芳楼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宴桃源“庭院梅开二度,顾映红颜消瘦。试问雪中顾,谁晓情郎何处。知否,知否,妆泪阑干烛落……”赵琮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后宫中的暗流涌动,到底是宠姬,荣姬如今升了位分,成了荣妃,至于她前面两个掌权的姐姐,到底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如今正得宠的是当年菡芜宫里被发卖的宫女呢?
“……皇后自以为做的隐蔽,伙同着贵妃给我娘送补品。我娘当年刚生了我,确偏要往我娘那儿送血竭,呵,怕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吧,知道我娘不认得这些,还傻乎乎的以为这些裹狐狸皮的是大善人,结果呢?如今我倒是回来了,当年害我娘我便杀他儿子,当年发买我娘的侍女我便吊死她家贱婢,当年让我在深宫中提心吊胆那我便要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齐修好看的眉皱着,眉心的沟壑很深,本来还讲得挺欢的赵琮登时便没了兴趣,他索性不讲了,用手一点点抹平齐修的眉间,叹了口气,“治身是觉得我过分了?”。
齐修摇摇头,他把赵琮的手握住,然后放下来,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松手,“我只是觉得荣姬的两个孩子不该。”
赵琮笑着揉捏着齐修的手,道;“我的好治身,别担心,那两个孩子没事。我虽是让贵妃宫里的往荣姬的宫里送了药和麝香,但是嘴长在荣姬的身上,她这么聪明,又是懂药理,怎么会掌握不住分寸?若她什么都不懂,当年又怎么会被发买了?至于那些汤药,自然也是熬了,只不过喝的人可不是荣姬。那贱人自觉的荣姬那两个孩子不是早产就是夭折,便早早的买通了太医,说什么丢了爽灵和胎光,呵也就是有我们高高在上的皇帝会信那通鬼话。”
“这么说,那两个孩子……”
“我的傻治身。”赵琮调笑着去拉齐修的手,“那两个孩子一点事儿都没有,好歹是荣姬的孩子,她当年照顾我母妃,有知道那两个腌瓒婆的烂事最后还被发卖了出去,就算我有恨,但是至少我会保她的孩子一世安稳。傻治身,你还是太善良了,若是以后把你放在朝廷上,你这般单纯,叫我如何放心?”
齐修微微皱眉道“殿下慎言。苍天让我生在公府,又赐我学识,自是让我担大任,成国之栋梁。治身有治身的抱负,殿下有殿下的使命。殿下想有朝一日造福天下苍生,福佑黎民百姓,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治身也陪着殿下。殿下想,治身也想。治身想做宰相,殿下心系天下兴旺,那治身便守着盛世江山。”
“治身总是这般正经,我不过是逗逗你,怎么就开始又要当宰相又要守江山了?我才舍不得让你同那群迂腐的老头子斗智斗勇。你说你要帮我谈国事护太平,那倒是好啊,你做我的皇后不就好了。”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等你做了我的皇后,我就遣散后宫,就一个,我就要你一个,不是治身的我都不要,什么贵妇啊,皇贵妃啊,皇后啊都是你的。你要想到什么国策就跟我吹枕边风,都依你,好不好?诶,治身你听我说,我看了荣妃那两个孩子的命格,那都是帝王之相啊,你说,等我以后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了,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把这龙椅玉玺都交给荣妃的孩子,我们就在乡野间做一对平凡夫妻如何?你是想织布呢?还是想耕田啊?”
齐修羞红了脸,把手挣脱出来,骂了句“登徒子”便不理他了。又是笑笑闹闹哄了好久也没把白脸哄回来。
后宫中走了贵妃倒也是安定了不少,虽然不时也有些小风波,可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除了三皇子惹上了酗酒的毛病之外,皇后宫里的人倒也是安分守己。可是,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没过几天,又被打破了。而打破平静的人是整日里酩酊大醉的三皇子。
本来皇后被禁足后,三皇子也跟着在宫中消停了一会儿,可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整个宫中除了他也就是赵琮知道护卫队里的“小动作”是出自谁的手笔,而这一次次针对皇后的风波又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赵琮回来之后,就算是三皇子没脑子,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一清二楚。他恨赵琮,他恨赵琮卑鄙逃过了一劫,他很赵琮的雕虫小技被父皇赏识,他很赵琮装神弄鬼以至夺嫡艰难,他恨赵琮恨不得他去死。他想找赵琮的错处,可是只找到了他夜游顾楼的证据,像献宝一样禀报皇上,没想到皇上竟宠溺包庇。他想杀了赵琮已决后患,但是他每晚都不在宫中,夜游都有高手在暗中相护,就算是死士都铩羽而归。无奈之下只好借酒消愁,日日醉的昏天黑地,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等酒稍微醒了就拿着刀往柱子上砍,用最难听的话骂着赵琮。
直到那天夜里他听人说赵琮难得的没有出宫,本来也刚喝了酒,一时间怒发冲冠想也没想拿着出鞘的宝剑驾着车冲去菡芜殿。马车到了菡芜殿门口,殿门大开,灯火通明。三皇子一阵狂喜,提着宝剑就往主殿奔去。殿里只有一个着明黄色衣袍的人,只是个背影。呵,好家伙,表面上讨父皇欢心背地里竟然是想谋反,真是天助我也!三皇子近乎癫狂的笑着,“去死吧!赵琮!”,那宝剑就直直地往那人刺去。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旁边的帷幕闪过一个人影喊了声“父皇小心”,挡在了那个背影之前。利刃入了血肉,三皇子疯狂的大笑着,直到他看清挡在那个背影前的人。是面色苍白的赵琮!那个背影惊恐地回过头来,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宝剑落在地上,“当”。
赵琮的左肩涓涓地留着血,染红了他的里衣,也染红了龙袍。他本是站着的,看剑掉到地上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皇上的怀里。皇上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按在他的伤口上,想堵住一股一股往外渗的鲜血,然后大声喊着“传太医!”才让那些目瞪口呆的侍从回过神来,一些按住脱力跪在地上的三皇子,一些冲去太医院,逮着一个就往菡芜宫拖。赵琮躺在皇上的怀中,嘴皮哆嗦着,像是坚持不住了般,絮絮道“儿臣……没事……儿臣……臣不疼……父……父皇没事……就好……儿……儿臣不能……尽孝了……”说完,眼角划过一滴泪,闭上了眼睛。赶来的太医把了下脉,还有脉搏但是很是微弱,扎了几针止血便让人将晕过去的赵琮抬去榻上医治。
三皇子被人押着跪在地上,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下巴砸在地上。怎么会?父皇怎么会在菡芜宫?赵琮?对,赵琮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赵琮死了!太子之位!太子之位!他听不见别的声音,满脑子都是身穿龙袍,百官朝贺的盛况。齐修,对齐修,狗娘养的东西,赐死。顾廷渊,整个顾家,满门抄斩,让你们跟我对着干,去死!都去死!他近乎癫狂的大笑着,嘴里喃喃着“太子”和“赵琮死了”,俨然是疯了。
皇上虽是受了惊吓,但是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种事情想必也是见惯了。等缓和过来了,看着地上歇斯底里的三皇子上前给了一个狠狠的耳光,把那缕神打了回来。他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那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忤逆的臣子。
“三皇子,深夜于宫道驾车飞驰,其为罪一。残害手足,妄图弑君弑父,此为罪二。论罪,当斩。”
三皇子还想辩解什么,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哭号在死寂的深宫中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报丧的人敲着锣:“三皇子~薨。”
同年,四皇子赵琮受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尾声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三国演义》
总算是写完了,前前后后差不多写了一个月,傻呆呆的给自己设了老大一个局,结果差点没圆回来。感觉自己白白糟蹋这个脑洞orz这是我的第一篇古风正剧向的文,所以第一次尝试还有些不是很好的地方会在以后写文的时候改进一下。然后是文里的词我写的是宴桃源,其实也就是如梦令,词我强押的平仄,然后化用了李清照的《如梦令》和白居易的《琵琶行》,第二次尝试写宋词还是不是很好,希望下一次我可以不碰瓷前辈,独立行走orz。总的来说,这篇文bug还是挺多的,大家看个开心就好&日常等待小红点·jpg
彩蛋ps:
1.齐修说的话(加粗部分)看前四句话的第三个字
2.还是齐修说的话,看加粗部分的第一句话。
实在懒得看的指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