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惨了她眼里像春日湖水上飘碎的柔光，想一头扎进去溺死。可一年多以后，当他再转身看她的时候，柔光不在了，只剩了一滩黑臭又看不见底的湖水。

“要下雨了，把窗户关上吧。”

女人看着阳台窗前男人的背影，屋里没开灯，男人的身形被深蓝的夜色勾勒出棱角。

他从裤兜掏出火机，抖了抖烟盒，从里面捡出一支。打火机点亮的霎那，火苗跳跃产生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偏着头，低领的深色毛衣，新长出来的胡茬和厚重的嘴唇。

这一幕透过窗户投映到女人的眼里，电视机正在播放的剧情变得索然无趣。

她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把自己裹进里面，走到了阳台，和他肩并肩一起站在夜色里。已经是深秋，北方的晚上冷了起来，连呼出去的气都能看到白色。

左边的他异常安静，只有重复猩红再暗下去的点和吐出来的烟雾证明他的存在，本来是一个新手，却学着老烟枪的样子猛吸。

还是被呛到了，蹲在地上，男人用力地咳，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女人俯下身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不会抽就别抽啦，傻子。”

他蹲在地上缓了一阵，直到有雨滴飘进来落到脖子上，才直起身子。“你看左边好像有闪电。”女人用手指了指左边，男人转过头去看，等他把头再转回来看女生时，两个人的嘴自然地碰在了一起，男人的心里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极了远处传来的雷声。睁开眼，他看见她眼里面满是春季里湖面上被水纹打碎的柔光。他想跳进去。

“进去吧，天凉了。”男人搂着她的肩膀。

男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回忆着一年多以前的样子，月亮在云层中穿梭，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下午的闷热似是而非在证明的确会如此。

他回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她，被子盖了一半。他想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晚上，她陪自己站在阳台上吹冷风，然后接吻，在厚重如瀑的夜色里。

现在的两个人，即使坐在一个房间里，也很少讲话。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发现，当年的柔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不见了，剩下了一滩死水，看不见底也毫无生机。

他不断下沉又挣脱不掉。

男人想到去年的冬天，自己被公司辞掉，这几年资本寒冬里常见的事。和女友讲的时候，女友“嗯嗯”点了点头，“我们晚上聊。”，之后抓了男人早起去买的煎饼馃子和豆浆，抱了抱男人，踩了鞋子急匆匆出门了。

他知道她忙，做审计的又赶上年底，自从入了工作的坑，时间多少不由得自己。

男人晚上十点多问女友今天要到几点，在这之前，是早上提醒她注意休息，别太拼。

0点多他收到女友信息，“今天好忙阿，你不要等我了，快去睡吧。”

等到第二天醒来，他通过旁边床单的褶皱知道女友回来过，但留下了一个空白的房子，男人拿起昨天给女友准备的水喝了几口，轻微的声响被四周的墙壁拒绝后又传回男人的耳朵里。

想和女友沟通关于辞职的事，又怕女友因为工作没有心情，还担心会因为自己现在的状态被埋怨。

但他还是想和女友讲，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尝试往水面游，女友便是那块浮木，陪伴的意义被城市车水流动的声响不断放大，振聋发聩，快要被掩埋。

两个人发生争吵的起因，是男人想女友陪自己下楼去扔垃圾，因为已经很多天没有聊天了，他想聊一下关于失业的事，但女友不想，因为频繁的加班透支了情绪和力气，便吵了起来，都是细枝末节的生活琐碎，后来，男人下楼去抽烟，女友把自己关在了卧室。

再往前，男人想到去年夏末，两个人聊到未来，女友想工作几年，挑一个小城市落脚安家，男人觉得这里的天地更开阔，事业上还可以多拼一拼，两个人各有各的立场，谁都无法说服谁。算是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的不欢而散，临走的时候，男人在女友门外的纸袋里，看到了一束干瘪的玫瑰花，花瓣有点卷曲。

他什么都没问，女友很优秀，自然应该被别人追求。

可不问不代表心里过得去。

越想心里越乱，男人把头后仰，闭上眼睛。

他想到两个人一起去胡同里听相声，想到一起去滑雪，想到一起打伞还被浇透的晚上，也想到越往后越频繁的争吵，和越来越沉默的关系。

听到轰隆隆的声响从外面传进来的时候，他走到阳台的窗前，关上窗户，耳边响起两个人第一次约会时，女人和他说的话。一道闪电划破了夜色，像银色的鱼钩。

“分开吧，我们。“早上醒来的时候，男人眼圈通红地对女人说。

女人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