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是一个黝黑、微胖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一头长发烫成了小碎卷。她的眼睛本来就小,但是由于经常垂着眼帘写写算算,眼睛好似眯成了一条缝。她的脸上很少有笑容,但我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她还算笑得比较多。因为我在这里是长期租住,所以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自然也就亲切些。
老板娘养育着两个女儿,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大女儿的脚上总穿着一双大了几号的旧芭蕾舞鞋。两个小姑娘每天就在旅馆的客厅里玩耍,看见陌生人会好奇而认真地看上两眼,然后便继续玩耍。
老板娘有个好姐妹,经常就坐在旅馆客厅破旧的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和老板娘家长里短地聊闲天。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就帮老板娘做饭,用摆在地上的电磁炉和电饭锅炒菜、蒸米饭。饭做好后,她就跟老板夫妇还有两个小姑娘,一起坐在客厅吃起饭来。我猜这个女人一定是独身一人,否则怎么会顿顿都在别人家。
由此看来,老板娘热情好客,应该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节俭。
说老板娘节俭是因为一个小桥段。
刚住进来的时候,第一次在这里洗澡,洗完后我在屋中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吹风机的影子。我转念一想,这样的小旅馆,也许吹风机都是要去前台要才行的,于是我下楼找老板娘拿吹风机。
老板娘很爽快地给了我。
吹风机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黑色老古董。电线很长,并且有几处破损,所以用黄色的胶带缠了好几圈。整个吹风机就像是半个黄色木乃伊。
我有点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上,我刚刚醒来,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喊我。我穿上鞋子,晃晃悠悠地去开了门。老板娘站在门口,笑了一下,对我说:“打扰你睡觉啦?我来拿一下吹风机,对面屋里那对小情侣要用。”
我迷迷糊糊地没多想,转身进来把吹风机拿上,交给了老板娘。
过了一会,我觉得奇怪了:
难道这店里只有一个吹风机吗?
后来跟老板娘稍微熟了一点,我才知道,原来这店里真的就这么一个吹风机。
说到老板娘,就不得不提一下老板。老板是个外地人,在北京应该也有很多年了,我在他难懂的口音里听到了北京话的影子。老板有时候不在旅馆,跑去外地,所以旅馆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老板娘操持。
那天,我卫生间的灯坏了。但不巧的是,老板去外地了,好姐妹也不在,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柜台后面,翻看着一本封面绚丽的杂志。
我跟老板娘反映了一下这个情况,老板娘有点无奈地说:“老板不在,我也没修过灯啊……”
我表示不能在没有灯的情况下洗澡。
老板娘考虑了一下,似乎表示理解,于是站起来说:“走吧,我去给你看看。”
到了屋里,老板娘叫我拿来一个椅子,她踩在椅子上,开始检查灯。我忙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给她照着亮。老板娘仰着头,专注地看着灯,用手检查着它的零件。
“噢……灯没坏,就是灯泡用不住了,换个灯泡就行。
“我去拿……哎呦!”老板娘一脚踩空,差点跌倒在地上,幸亏我在椅子的旁边,她扶住了我的肩膀,没有摔下来。
“没事吧老板娘?!”我赶紧询问她的状况。
“没事,我没事!我去拿个新的灯泡给你换上,等会啊。”
我看着老板娘匆匆下楼的背影,觉得有点心酸。
不一会儿,老板娘拿了一个新灯泡上来,又踩上凳子把灯泡换上。换好后,老板娘搬上椅子就出去了,下楼之前嘱咐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得把卫生间的灯关上,这样灯泡就不用换那么勤了。”
我看着她搬着椅子下楼的身影,除了心酸,还感到一股没来由的荒凉。
后来的后来,我要搬离这个小旅馆了。
去退房那天,老板娘又在看杂志。我在老板娘的柜台前跟她多聊了两句,我注意到柜台旁边有一摞旧的杂志书籍,那些杂志的封面都精美好看,和老板娘看的这本差不多。
老板娘给我办完手续,看我行李多,非要起身送我到门口容易打车的地方。她站起身,把放在杂志上的大屏山寨手机握到手中,准备帮我拿行李。
就在那一刻,我看清了杂志上的四个大字:芭蕾杂志。
走过柜台的那一瞬间,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一摞旧杂志的中间夹着一本书,隐约像是红白色的封面,书脊上写着它的名字:《飘逝的红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