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进去奉茶,不巧听到师傅和师伯在阁内讲话,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悄身而退。
“茶太烫。”我听到师伯急急地说。我想象师伯被烫的神情,吐了吐舌头。只能怪大师兄故事讲得太精彩,害我水刚煮完就泡了茶。
“嗯。”师傅的语气听不出咸淡,后半句也湮没在我快跑的夜风里。
02
“只听到一声娇呵,我回头的时候,骆姑娘已经站在身后,师傅和骆姑娘各据一角,一人一剑。”大师兄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舞足蹈,看到我进来,还帮我把小板凳端好,敢情刚才我的小板凳已经变成道具。
我也没擦,一屁股坐上去,还好还好,没有拉下很多。我抬起求知的眼睛,竖起八卦的耳朵,虽然心里郁闷替师傅跺脚,嘴里还不断叫好。
“我看得出来骆姑娘对师傅情深似海。”大师兄秒变星星眼,“柔弱的女子深情不可怕,可怕的是平时一身正气的女子深情起来的样子。”
我看了看身边的二师兄,面犯桃花。我能理解,骆姑娘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光想象就口水拉咂。
“他们舞的是双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应景的是漫天飞絮,如下雪一般,一眨眼功夫那些黑衣人已经横七竖八。”
我心里的气泡“突突”地冒起来,一对璧人,一双剑,真是绝美的画面。
我看着大师兄挥舞的双手举在半空,回头看到师傅负手站在后面,没什么表情,师姐一脸娇嗔地站在旁边。
“师傅~”我和几个师兄齐齐跪下。
“带上自己的剑,出去扎马步!”师傅看了看我,“小七跟我来!”
是的,我还没有剑。
等我挣扎着起身,把凳子摆好,走到院子,师兄们已经一溜地排开,驾着剑扎着马步。院子中央斑枝花下的石凳上,师傅坐在那里,“小七,煮茶!”
果真,师傅是记仇的。
不知道这院中的斑枝花是谁栽种的,反正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之前花朵一朵朵落下的时候,我还惊讶其如此盛大而美丽,今天坐在树下,脑袋被花朵突然砸中的感觉真是折磨人。
我挪了挪位置,洒出了一点茶,“啪”又是一朵。在我第三次被砸中的时候,师傅终于笑了,“修性,修心。”
也不知是在点拨我,还是品茗茶。
“再过段时间,斑枝花便会棉絮纷飞了。”师傅把花蕊从我的头顶拿下来。
我突然就想到大师兄刚刚讲的旧事,里面也有这样如诗的镜头。
我抬头看师傅,师傅抬头看着满树的繁花,我想睹物思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一番模样。
03
应该是因为昨日才听到师傅和骆姑娘的二三事,今日我起来煮早茶,看到那个坐在昨日师傅坐过的石凳上的姑娘时,我才差点没有尖叫起来。
果然惊艳了满院的红花。
江湖一定是太平了太久,前阵子最大的事情就是传闻鬼谷战群魔,不过很快就被摆平了。
我又被师傅叫去煮茶,我不甘不愿,但师命难为。于是我看到骆姑娘好看的眉眼看着师傅,“我要成亲了!”
有些人就能搞事,比方说,我即使一命呜呼江湖也不会出个大字报,比方说,骆姑娘要成亲这件事就不得了。
我吓得斟茶的手抖了抖,茶水尽数洒在石桌上。“心要平,手要稳。”师傅的声音悠悠地在我头顶响起,一只手还提了提我的手臂。
“恭喜!”师傅喝了一口茶。
骆姑娘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一汪清泉,一瞬不瞬地望着师傅。
电光火石之间,茶馆说书先生的戏本子浮现在我的脑海,于是我好意提醒,“是要挽留,师傅,挽留。”
于是我在师傅无奈地眼神中,被赶出门,“去练剑!”
你看,心不能急嘛,都知道我没有剑了,怎么练剑,不过原谅你。
我悻悻出门,快步跑去告诉大师兄事情走向。
大师兄带着其他师兄们正在练剑,我刚说完,师兄便大叫一声“没可能”。其他师兄纷纷停下来,以为我又要趁师傅忙出去玩,帮衬着大师兄教训我。
我只好把我听到的再说一遍,所以还没等骆姑娘走,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流沙阁。经过大师兄的补充,我说的故事是这样的:骆姑娘为了刺激久不动作的师傅,假称要嫁人,师傅极力挽留,于是二人和好如初,正在房里卿卿我我。
我正编得起兴,只听师傅冷冷地在背后叫我,“小七,过来!”
04
我们都以为骆姑娘嫁人是假,师傅和骆姑娘的情谊是真,唯有师伯摇头再摇头,说,看不穿的是心事,看得穿是的事实。
直到请帖送到大门,我们才恍然,那个深爱着我们师傅的骆姑娘真的要嫁作他人妇,而师傅也答应要去参加婚礼。
虽然众师兄都不解为何师傅要带上我,不过还是赞成师傅得带个女的去参加。
放眼过去,除了师姐就是我。二师兄偷偷和我说,他们投票结果认同师傅的决定。
我心里乐滋滋的,别说我和师父站在一起还是很能让人无穷遐想的。
婚礼设在情人谷。因为骆姑娘是嫁给情人谷谷主之子,各路英雄豪杰都前来祝贺。一路上,只听师傅在不停地回应别人的招呼,同时接受别人疑惑的目光。没有办法,骆姑娘和师傅的露水情缘太轰动,是谁都替师傅遗憾得紧。
“师傅,那日你没有挽留吗?”我好奇。
“小七,回去你得开始练剑。”
“师傅,你就不后悔吗?”我郁闷。
“小七,今日你会觅得良剑。”
好吧,我不说话总对了。师傅摸了摸我的头。
当夜师傅就带着我去了谷底某处。据说情人谷谷主之子待见骆姑娘很久了,如今终于抱得娇娘归,手笔大得很。谷中各处都栽满了鲜花。
我腹诽,要是骆姑娘嫁进我们流沙阁,估计没有这么大排场,有限的经费都被我拿去茶馆听戏了。再想着院子里的斑枝花盛大是盛大,砸到的时候难免“哇”一下,这人体音效太搞笑,我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师傅把我扶过小木桥。
“为骆姑娘开心。”我打哈哈。
“嗯。”
谷底平坦处,已经站了两人,这不是骆姑娘和他准夫君么?好兴致!
骆姑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傅。
“小七不是外人,我既答应你过来,你也该遵守承诺。”师傅一贯语气冷冷,不过今日定是心情极差。
骆姑娘拿出她的越女剑,“我从来信守诺言,”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师傅和骆姑娘的准夫君已经剑指对方。刀光剑影中,我幡然醒悟,这是要抢亲啊,那师傅真是太亏了,带上了不中用的我。
只见两个人影忽高忽低,剑气四射,剑身交错,眼光缭乱之中,师傅的剑指向了准夫君的喉。
骆姑娘的准夫君也不恼,大笑抱拳,“百闻不如一见,爽快!”
师傅拿着越女剑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依旧反应不过来,这么说,师傅是抢不到人,抢把剑也好么?
“可以走了。”
我被师傅拉着走,回头看骆姑娘,她一袭白衣,看不出喜怒,我且当作她落寞得很。
05
第二日的成亲大礼,一对新人和众江湖豪杰把酒言欢之余,众豪杰低声笑谈着师傅抢亲的八卦。
师傅也不生气,兀自吃菜。
“师傅师傅,你赢了,有剑;那如果输了呢?”
“有你。”
“那真是太不划算了,人没有抢到,剑也没有抢到,史上最失败的抢亲。”我看着骆姑娘大红嫁衣,顾盼生辉,遗憾地摇头。
“以后没事少去茶馆!”
等我们回到流沙阁,师兄们对于抢亲的细节比亲眼看见的我还清楚。大师兄依旧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据说那越女剑和师傅的越王剑是官配,只是风云突变,世事变迁,从此两生不相欠。”
“咳咳咳嗯,”我尴尬地挥手,以后确实不需要去茶馆了。
流沙阁内,斑枝树下,师傅把越女剑赠予我,“小七,好好练。”
我盈盈站立,和我一起的还有师傅。
不远处,大师兄已经停下来,轻声对着师弟们说,“从不知道原来小七也有长大的一天。”
远处的师伯没有说话,他想起某个夜晚,某人说的一句话,“小七都好,就是还没长大。”
所以现在应该就是尚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