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经常围绕着办公区转圈,说是防止坐久了腰椎增生,其实是我的科室里有个讨厌的老太婆,快退休了,一来上班就吱吱呜呜,但凡分点工作就砸鼠标键盘,但是不经常来,来了也很快走,所以,她一来,我就借口往外就跑。差几个月就退休了,不干就不干吧,做个和蔼的前辈多好,这么讨厌的老妖精实属罕见。
说实话,并非就怕那个老太婆,只是讨厌,怕忍不住会出言不逊起冲突,科室的人那段时间都一样,各种借口往外跑。
我也没什么地方去,大部分时间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坐在广场边上的小树林里,看着挺奇怪。在小树林里,我时常,必须,张牙舞爪地抖动全身,让树林里乱飞的蚊虫无处下脚,打地鼠一样四处抓挠着被叮咬的红肿。而小树林也不算安全,我已经被开会回来的领导发现了两次,每次都是笑着问我,“小钟同志啊,你在树林里约会啊?叫她到办公室来,给杯茶人家喝吧!”喝你个毛线,我来这些虫子才进入了喝茶时间,狂野地绕着我转圈俯冲和模拟攻击,就着我的体味肆无忌惮地跳着婚配前的毛利舞。所以,后来,我就离开了小树林,免得再给领导碰见第三次。再次被领导碰见,估计就不是开玩笑了,很大可能还会把狼招来。从那以后,我就更换了路线,绕着办公区转圈,后来发现转一圈那个讨厌的女人还不走,就转两圈。那段时间,单位四周的商铺都警惕地盯着我,伸头探脑的,看我是不是在踩点。
这样的散步毫无乐趣可言,只是无奈的延伸。我以为几个月很短暂,晃眼就能过,但是几天以后就成了煎熬。
我不能走远,确保电话来了十分钟就能回去,真正成为了继着一条线的风筝,围着一个固定的圈转啊转。
我只能每天尽量改变着路线,走完左边走右边,逆行顺行。
那天,我还是百无聊赖地在逛,在探索怎样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街上多逛点时间,甚至丧心病狂地想,能不能走一步退两步。根据尽量不靠近居民区的原则,我很喜欢走一条被广告墙圈起来还没动工的一段路。那段路不算长,但是长着一溜紫荆花,紫荆花本来就不算高大,那墙起了一段时间,繁茂的枝叶刚好节省了力气,耷拉在墙上,很像一条长长的隧道,开花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条铺满鲜花的时光隧道。我是个男人,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我确实很多次在这条花道里忍不住搔首弄姿。我每天都走,以为是我的秘密基地,无人知晓。那天,我正拿出手机在自拍,发现手机屏幕里突然多出了一个笑嘻嘻的脑袋,不断地在调整着自己的脑袋,好让她和我同框。
哦,是小饭,我回头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看着广告墙的缺口,问她是不是刚才跑进里面小便。
小饭是办公室的,按道理不应该有时间跑出来,第一次碰见,确实惊讶。小饭笑而不答,把她的手机送到我的面前,歪着脑袋看我的反应。在她的手机里打开着一个群,群里全是她拍的花,还有好几张有我的身影,配上图片说明:大叔又出来了,正在辣手摧花。还有好几个女人在跟贴,别惊动他,看他会抬哪条腿...........娃哈哈,哇哈哈哈,好几个都回复了色眯眯的表情,有个还放出几个南方狮子在跳跃的图案。
我会抬哪条腿?我撒尿不抬腿,都是憋着回单位,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吧,这段时间她都偷偷地跟着我,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团伙,她们一直想看我到处瞎转悠和谁约会,她们觉得很刺激。
我捉住小饭,把她的手别到身后,拿她的手机强行和她拍照,然后发到了她的闺蜜群里。一张她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脑袋,配着我伸着嘴巴要亲吻她的艳照。结果就是炸群,整群的女人都沸腾了,全是祝福的话语,全是鲜花和索要红包的猥琐表情。
我把手机给回她,告诉她撤回也没有用了,人品不好的话明天就上热搜,后天我们就必须消除影响去民政局领证。她拿着手机动物一样地蹦跶,满头虱子一样狂暴地小拳拳捶我的肩膀。完了,一通羞涩发泄后,发现撤不回来了。
我问她跑出来干什么,小饭满脸通红,娇喘吁吁,藏獒一样地咆哮,“这是公共道路,我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吗?!”等她咆哮得差不多了,我拍拍她的脑袋,“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从了吧!喏!”我把臂弯给她。她想想,“好吧。”甜蜜蜜地,乖巧地抱上了我的胳膊,抬头梦幻地看着我,“来,爸爸,带我去买个三米五的大包包。”我说走吧,拖着她在这条四处漏光的时光隧道中浪漫前行。
在这里,我念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关于春天的诗歌,还补充了好几段我自己创造的将来我们甜蜜的未来。在缤纷的落英中,我们像久别的恋人,相互依偎。
临了,我们挥手告别,约定明天不见不散。
我喜欢突然而来的春天,也不枉我这好几个月的瞎逛,瞎逛竟然能结果,结果还是个哈密瓜,命真好。我笑了一天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