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之年遭遇到无以复加的彷徨,上下求索无果,左右顾盼无门,工作前途未卜,生活索然无味,过去平淡无奇,未来不知所终。人生啊,真他妈的没劲。咋办?
一
前些天公出到外地,因缘际会,和那座城市里久未谋面的朋友,得以再叙当年同窗之谊。酒过三巡,席间飘然而出各色牢骚。原来,每个人都有许多来自于生活中的苦闷,有共性的,也有不尽相同的。比如:面对提职升迁道路上的潜规则时的厌恶与无奈、跟猪一样的队友一起苦守战壕时的无语和抓狂、被傻逼领导吆五喝六时的委屈与愤懑、孩子入学遇到奇葩班主任追问自己究竟是哪里的领导时的汗颜与不安……等等不一而足的烦恼。貌似大家过得并不像朋友圈里面陈述的那样光彩。
看到他们都有各自的不如意,我大体也就放心了许多。(我的心理阴暗面积究竟有多大,喜欢数学的我,也一直求证不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我一度认为这世上苦逼的主儿,只剩我一人。今天看来,可能还有一桌儿。
那晚我左边的A喝得最多,他那时学习拔尖,考取了国家重点院校,毕业分配到于祖国而言举足轻重的有关部门。他说,刚进单位那会儿,满腔的热血一心只想要亮剑,后来,十年过去了,不但剑没有拔出来,还一不留神连鞘一起给弄丢了。他还说,现在他每逢喝多就十分想家,脸上挂着代马依风式的哀怨。可我右边的C(用B似乎不好听也容易产生歧义)告诉我:别听他酒后胡言乱语哭穷装可怜,丫如今年薪近百万,怎么可能是那副境况,人啊,越有钱就越爱装。我很奇怪,遂反问C:他什么境况你不了解吗?不都在一座城市吗?可是我得到的答案是——城市很大,相聚太难。
这时D端着酒盅摇摇晃晃的过来碰杯,还没到跟前儿酒便洒了自己一前列腺,一边用手抹着一边露出歉意的微笑,而后他用那只抹完前列腺的手拍着我的脖颈子说:你那时爱听张楚和崔健,现在还听吗?我一边拨拉着他的手一边回答:当然听啦,那时候听是出于喜欢,如今听是当做一种仪式。D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转而又45°仰头望灯,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说,他想打这个喷嚏很久了。他用空杯子跟我干了一个酒,然后告诉我,他其实那时也很喜欢崔健和张楚,但最喜欢黄家驹,就是因为学业太重顾不上听,现在工作更忙,久而久之就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喜欢,今天看到我,忽然一下子想起来,特意过来感谢我。我看着他几近浑浊的眼神,不得已的就信了。
那顿饭吃的五味杂陈,心想,出了饭店这道门,我还是好好的活着吧。我那点苦闷充其量就是些小矫情,人生在世,谁还没点愁和乱,动辄要死要活的,才最没出息。
二
身边的一个朋友,经受了多数同龄人所未能经受的苦难,感悟了多数同龄人所无缘感悟的人生起伏。天道酬勤,柳暗花明,如今他已然成为我们现实朋友圈里教科书式的成功范例,激励着体制内的我们上班唇唇欲动恨不得辞职,下班歌舞升平继续虚度光阴。说实在的,我的迷茫与拧巴有一部分来自于他的刺激。平时,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他也经常絮叨自己生意上的艰辛,对待家人的心怀愧疚,以及展望明天时的狼子野心。而最后都每每不忘羡慕一番我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带给人的安全感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但是,如今我并未再见过他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相反,他盆满钵溢的资本主义喜悦整日挂在脸上,已经让我们这些上班狗们恨到牙痒了。可为什么还是如此缺乏安全感呢?他说,可能这就是他的动力所在。害怕,可以使一个人变得强大。这么多年过去,我多少有些理解。因为贫穷,确实很可怕。而他的迷茫,据他自己叙述,大多数时候都来自于对物质成功那难以抑制的渴求。他这么坦诚的暴露自己的欲望,也是我这么多年喜欢他的原由。做人嘛,可以迷茫,但不可以虚伪。
三
最近刚刚结识一位朋友,我们年龄相仿,并且和我一样也是音乐爱好者。不一样的是,他是货真价实,而我是滥竽充数。他有家琴行,经营各类乐器;也有个小小的艺术学校,让许多对艺术心存向往的人梦想更加丰满,信心更加笃定;他还有一个多数人都不能接受的死亡金属乐队,一排练起来便惊天地泣鬼神;同时也是一个摩托骑行的爱好者,一场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经常使琴行大门紧闭,门口贴着纸片——哥们儿又走了,但哥们儿还会回来。
所以,交了费的学生们常常站在门口骂,等到他回来就坐在他身边,眼光闪烁的听他胡侃路上的见闻。我常常怀疑,这个朋友就是观音菩萨派来人世上潇洒走一回的,把我们这些素人们想做不能做,能做又做不好的好事坏事都干尽了。可是,他没有续金属乐队那标志性的长发,没有在身上纹奇特的图案,也没有特别古怪的举止。他对吉他的痴迷与刻苦,换来了扎实的技术功底,抱起吉他时那舞指如飞的深情投入,让人很难相信他竟然是一个内向的人。是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今年在北京公出的时候,恰逢他们乐队来13club演出,有幸去捧场,让我提前好几天夜不能寐。关键是他说,届时我可以以乐手的身份跟他们一起提前进去试音。听到了吗?乐手的身份,这是多么光彩照人的事情,简直是比自己当了什么领导还叫人兴奋的称呼。那天,我如愿以偿的帮他们拎着大小乐器提前走进酒吧,看他们认真的连接设备、调音、试唱……当晚的演出很成功,金属乐队现场的感召力岂是浪得虚名,何况他们是死亡金属,虽然我一句歌词也没有听清楚,但是看到台下齐刷刷甩着脖子和长发的男男女女们死去活来的热情,和欲罢不能的放纵,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混在他们里面,瞎他妈激动了半天。当时旁边有个纹身耳环打鼻钉的小伙子,像被电到一样的冲着我咆哮:想不想去死!马上我就不干了,也冲他喷唾沫星子:你他妈去死吧!但那小伙子把头扭向另一边继续过电,他竟然没有生气?而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冲着陌生人喊:你去死吧!并且还没有承受什么严重的后果。我就想,金属现场真是一个发泄的好地方。
演出完我们和其他乐队一起在旁边饭店撸串儿喝啤酒,那个朋友喝了几罐之后告诉我说:这群人看着张牙舞爪好似妖魔鬼怪,其实他们很真实,他们活得非常不容易,自己心里有梦,想坚持,但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朋友问我:你知道这一场演出人家给我们多少钱吗?我摇摇头。他伸出右手食指。我说一万?他说一千。他还说:即使是他这样有自己生意的人,在逐梦的路上也会经常感到迷茫,会不断的问自己,这么走下去到底对不对,还能走多久。那晚大家一直喝到天微微亮起,满桌子长发飘逸的男孩儿都喝多了在四仰八叉,依稀记得昨晚有朋友乐队的歌迷来索要签名,是一对小情侣。那时朋友嚷嚷着:这要是五月天乐队,歌迷得站出去一条街。然后,我就断片了。
这些个朋友和我一样都已经步入中年,有妻儿老小,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叹息,还有自己的梦想。同时,我们也都各有各的迷茫。早些时候,之于“迷茫”,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词汇,尤其对于中年人来讲。年轻的时候迷茫还有青春可以挥霍,可中年人迷茫简直就是无药可救。不过现在看来,迷茫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毕竟,人至中年正值人生的上升期也是过渡期,日趋成熟的大脑开始思考一些自己真正想要的和需要的东西,而这两者不只是重合延伸的,有时也是并行不悖的。所以才会感到迷茫。
困惑也好,苦闷也罢,都是难以避免的生活情绪溢出,不必要过分紧张。坦然面对,安静思考,问问自己的内心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得到了答案就能从容的去坚持。
我总在想,多年以后,我一定还会记起自己曾经的那段充满惶惑,不知妥协,还不愿放弃的日子。他会一直陪伴我,告诫我——谁的人生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