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凉风习习,难得有这么个可以睡懒觉的机会,却习惯性地准点醒了过来。于是起床,索性搬一个凳子,坐在阳台,听窗外蝉鸣声声。微风吹拂,几分惬意。恰见一群小学生背着书包,欢快雀跃地从楼前跑过,又到了一年开学季。
一个背着30斤米、走在去往求学路上弱小的身影浮现眼前。路途遥远,米粒沉重,心情却无比轻松。因为漫长的暑期生活,对于一个农村孩子,面对的全是不堪重荷的繁重农活,苦涩而又艰辛。
正值烤烟烘烤期
烤房的温度极高,父亲挥汗如雨。在烤房的小窗口探视了一下室内温度,就又赶忙卷起裤管赤着双脚去和煤炭搓煤球了。黄泥巴沾满小脚肚,时不时还溅一些在脸上、汗衫上,很快就成了一个典型的泥巴人。
这一炕烟叶一出棚,就又到了下一次剐烟的时候,风雨无阻。天晴还好,若是遇到暴雨来袭,也不可以耽搁。站在比我两个身高还要多出一个人头的烟地里,剐烟的声音早已被雨声掩盖。雨大得睁不开眼,心里莫名的恐惧。等雨稍稍小了些,就又忙着剐下一两张黄熟的烟叶抱在怀里。“为什么就不能一棵烟叶一下子全成熟呢,要苦就苦一回也好啊”,幼稚的想法终究没能实现,就这样反反复复、往返穿梭,直到把每一棵烟树剐得精光。
穿烟(又名绞烟、绑烟)也不轻松。父亲说,穿烟是门技术活,要耐心地绑紧、捆好;如果绑松了,烟叶在高温烘烤下缩了水会变松,容易脱落掉到“火龙包”上引起燃烧,到时整个烤房里的烟叶都会燃起来……我们牢记父亲的叮嘱,不敢有半点儿马虎。炎热的夏季,疲惫不堪,烟叶发出熏人的难闻气味,手上的烟油糊了厚厚一层。我们无奈而又机械地,穿了一杆又一杆,直到面前的烟叶一张张变少,又再往烤房里传递,上棚烘烤。
恰逢包谷又成熟
成片的土地里,包谷长得像水牛的角一样,坚硬而壮实,有的一棵还会结上两三个。不仅如此,为了更多的收成,父母在栽种时,都办成了双行。密密麻麻的包谷棒子,真是看着喜人,想着揪心。
把掰下来的包谷棒反手丢进背篓,像蜗牛般慢慢地向前移动,没走多远就是满满一背篓。沉沉的包谷压在背上,像一块大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把掰好的包谷倒在一块空地上,又继续掰,父亲就用箩筐一挑一挑地往家里运。
磨破了肩膀,饿瘪了肚皮,母亲才回去煮早饭。我们继续劳作,焦急地期盼着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
屋里堆积成山的包谷棒子,让人欲避之而不及。拨包谷、麻包谷、晒包谷,是接下来的工序。重复单调的程序让人心烦,常常趁着父母走离的片刻偷闲一会儿。细小的包谷虫在包谷壳里爬行也不会在乎,枕着包谷壳倒头便睡;父母回来,又立即起身,拔拉掉爬在身上的虫子,继续干活,直到一根根包谷棒变成一堆堆包谷籽。
最可怜的就是晒包谷时遇到偏东雨了。偏东雨是说来就来的,毫无喘息机会。父亲会观天气,时不时走出屋外,观察天气变化。记得有一回,我们才把包谷籽晒到坝子上摊开的八床晒席里不久,父亲大喊一声:赶快收包谷,雨要来了。父亲的判断很准,我们把包谷折到一堆,刚把晒席搭好,大雨就来了。这些包谷再晒一个太阳就可以入仓了,冒雨抢收,刻不容缓。父亲把一半边晒席用手撑着,我和姐姐在里边用撮箕一撮一撮地装好,然后不管有多沉,飞也似的往几米远的屋里端。也不知跑了多少次,终于快完了。人虽然淋成了落汤鸡,可包谷还基本完好,没淋到什么雨。可就在快抢收结束的时候,端撮箕的手早已开始打颤,加上跑得太急,一个趔趄,脚下一滑,满满一撮箕包谷籽泼洒一地。我顿时傻了,吓得站在雨中不知所措。父亲的责骂声传来,委屈的泪水和着雨水往下流淌。父亲顾不上心疼孩子小小身躯承载的超负荷,而是叹惋“粒粒皆辛苦”的不易与辛酸。
包谷晒干,坡上的包谷叶还得采摘回来储存于楼顶,以备耕牛的冬粮。包谷叶锋利的叶边儿,无情地把脸、脖、手臂划上一道道伤痕,汗水浸染,火辣辣的痛。如果运气不好,再一把捏上叶子上的“八角丁”“和喇子”,手上立即会蜇起一个个大泡,更是疼痛难忍。不过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不懂娇气,早已适应了庄稼地里的一切虫蚁,只是简单地滋上一点口水,又抓紧干活。
山坡田野稻谷黄
临上学前,早熟的稻谷正是收割的时候,沉甸甸的稻穗弯着腰,像是在把我们召唤。父母不会错过上学前的协助秋收,争分夺秒不放过任何时刻。我们不敢违抗,乖乖地听从父母的安排。
我家最远的两丘稻田靠河边,单程走路要近一个小时。每到收割时,父亲总会请上一个人,再带上我或者我们姐妹俩,清晨出发去打谷子。日上三竿,早已饥肠辘辘,总是在谷子差不多收割完,母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半山腰。我们在田地里,啃上一两个母亲带来的包谷粑,再盛上还在滴水的沉重的稻谷,朝着山坡一路向上,或背或挑,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田埂上的绿豆熟了,菜园里的辣椒红了……秋天硕果累累,这些早已不能吸引我的眼球,因为盼望已久的上学季终于到来。背上30斤大米,浑身带着暑期辛劳的印记,心情却无比轻松。把艰苦留给父辈,怀着愉悦的心情,逃也似的,步行二十多公里,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