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境之南
1.
大学四年草草了事,上的不值一提,若非要说大学留给我了什么,想来想去仿佛只剩下那段实习时光。
写过许多文章,每次提起那段经历,也总是说它的苦。
大三那年我们没了暑假,只是休息一周搬到老校区,然后就开始培训,继而结束分科室,分带我们的老师。
第二天来到医院,那是真正消毒水浸泡的地方,楼道狭窄而悠长。这里的医护人员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强迫症,液体要摆放在固定位置,一行摆放多少瓶,柜子里要安置哪些不能见光的药品,就连垃圾都是被妥贴安放的。
我的心情总是被这样的气氛搞得极为糟糕,时不时被护士长骂护士服穿的乱七八糟,不修边幅。更被带我的老师批评基础知识不牢固,临床操作能力不强。所以在同去的那批学生中,我并不出色。
2.
我第一个实习科室在消化科,第一个护理的病号是一位九十岁的老人,他的病很严重,加之没有运动常年卧床,所以很多时候不是很清醒。
不过他会在清醒的时候对着我们笑,说这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大多时候我不愿呆在护士站,我会偷偷的跑到病房和老人聊天,帮助他修剪指甲,帮他翻身扣背。他也总知会家人给我拿个大大的苹果,表示感谢。
那天的他还算清醒,说了许多话,他说:孩子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是个好的工作者,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我笑着说您太客气。
3.
他像个老小孩,缓缓的说,我年轻时候也是很健康的,我和你奶奶在一起整整七十年了,我是多想陪伴着她,一辈子。可是,我生病了。
七十年,一辈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他们感情的厚重。在那间不大的病房里,在那样一个下午,老爷爷躺在病床上,老奶奶在摇椅就在病床旁边,奶奶头发花白,脸上尽是皱纹,但掩饰不住她的慈祥温和。
她看着老爷爷,一脸娇羞,也是在那时候,我看见多日卧病在床的老爷爷脸上泛着希望的光。
那一束阳光恰如其分的照在床头柜的鲜花上,让人觉得美好。
4.
后来一天早上,我刚换好衣服来到护士站就看见带班老师慌忙的穿梭在老人病房和护士站之间,我的心咯噔一下。
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换完了四五个全科室扎针最好的老师,他们都是摇着头出来,更多的是叹息。
老人开始高烧不退,开始上呼吸机,带冰帽,医生开始开药,我们不停奔向药房。
临近中午,院里许多专家被邀请来,一个半小时的会诊过后,宣布老人的病情无力回天。
我的心莫名的疼,因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
他们是回族人,有着不一样的风俗。在老人生病的最后关头,他们和医生商量,暂时不拔呼吸机。
他的亲属陆续到来。寂静而肃穆的站在病床旁边,围成一圈,大部分女眷还是蒙着口鼻,男人们都长的高壮。
那个年近六十的女人,脸色铁青,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目光有神,她应该是见过这样场合的老人。她控制着整个秩序。
5.
在老人生命的最后关头,我听见那女人开始类似于祷告的碎碎念,继而周围的人开始转圈,哭泣,三圈罢,其中一个家属叫来了医生。
管床医生和护士陆续到来,他们操作顺利的拔下呼吸机,撤掉心电监护仪,去了头上带的冰帽。
老人离世。我的心忽而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那个相处了近一个月的老人就这样离开,那个说着要陪老伴一辈子的老爷爷就这样悄悄退场。
医生和带我们的护士早已司空见惯,他们每日都会遇到这样生命的消失和新生命的到来,他们习以为常。
司空见惯的背后让我觉得生命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原来陪伴是苦心经营的有朝一日别离,分开是蓄谋已久的恰逢其时相遇。
6.
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我们彼此承诺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因为那时候太年轻,所以承诺总是不堪一击。
曾经的我,固执、幼稚、自私。
一次我们又因为一件小事负气,我是那么的骄傲,不愿低头。
“你为什么不愿改变你自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她气急败坏的说。
“我一直就是这样,无法改变,你知道的。”我还是不愿和她和好。
“那如果是以失去我为代价呢?”
后来。
我有了改变,她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的我害怕失去,所以倍加珍惜,只是伤害过的,永远无法被原谅。
我时常在夜里辗转,到底自己经历了多少人看过多少风景才来到当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7.
我曾满身疲惫、一心伤痕,也不住的渴求圆满,我希望自己的生活有所不同,我希望那些在意的人不曾离去。
可是当我看到那些年长的亲人一个个都被钉在棺材里,我才知道许多事情无能为力,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我看着那些曾经的朋友、故人因着不同的生活轨迹,慢慢偏离我的世界,我知道,我无法也不能挽留。
我无数次的选择来到当下,曾无比快乐,也满脸泪水,那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里,我会问自己,到底什么是永恒的。
失去。
陪伴可以消失,承诺可以不作数,唯有失去是永恒的。一路失去,一路彷徨,我们才可以在拥有的时候,明白不易,懂得珍惜。
那些陪着或者路过我的世界的那些人,他们终究远去,可是却留在我的记忆里。
无论我们彼此曾经有无给过对方温暖与伤害、欢笑和泪水,只是这一刻我明白了,他们都在我心里,成了我生命中最独一无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