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阴,有雨,最低气温14度,最高气温18度。厚衣服早已经带回家了,出租屋柜子里我的最厚的衣服是一件胳膊上有镂空的棉纺外搭,本以为这样的衣服在炎热的夏季是用不到的,没想到遇到了今天这样的低温天气,昨天下午穿着出去了一趟,感觉凉嗖嗖的,再出门时,就又在里边加了一件衬衫,也不管看起来搭不搭调了,只要不冷就好。孩子最厚的衣服是一件小款牛仔衣,同样不足以御寒。
幸好这样的低温天气不会持续,明天气温就能高点了,高考期间的气温不低,也不会太热。老天还真是眷顾参加高考的孩子们,每年高考期间都要下雨。不过以往大都下的是骤雨,很少有今年这样的连阴雨。记得去年高考我带队,孩子们刚进考场就电闪雷鸣,下了一场痛快淋漓的骤雨,气温瞬间凉爽了下来。有记者在考场大门口采访,问到我有什么感受时,我联想到孩子从小到大学习的经历,不由地激动起来:“孩子们苦读多年,今天是他们给自己的努力交答卷的时候。你看!连老天都被孩子们感动了,用这样的暴风骤雨为孩子们鸣锣开道呢!”
孩子昨天中午已放假,进入了考前调整期。其实早在几天前她就已经开始了自我调整,晚上下了自习后就已经不再看书了。昨天下午她做了一份外语题,晚上看了一会电视就睡下了。可能因为生物钟调不过来,孩子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又到了什么时候。我倒是早就克服了年轻时失眠的毛病,很快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不到七点,楼顶上开始响了起来,明显是在铺地板。时而敲动,时而切割,很是热闹。
昨天下午楼上就在安装空调,一直在钻眼,甚至导致了楼顶渗水。实在无法忍受了,我联系了房主,也上去交涉了一次,没想到楼上并没有理会。不但不理会,还这么早就开工,自然吵醒了孩子。
这幢楼上有好几个即将考试的孩子,我于是叫了九楼的家长,再次敲开楼上的门,诚恳地请求对方过了高考再装修。主人不在,开门的是装修师傅,师傅很不高兴,反问我们:“照你们说的,买了房子就不能装修了?”
沟通不畅,我和孩子只有等待物业上班,让物业出面解决问题。物业公司昨天已经在楼梯口贴出了告示,清楚告知六月五日到九日为高考禁噪期,但楼上显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我也理解楼上,他们早就想装修了,可能因为忙,一直没时间,因此让孩子的姥姥帮忙。孩子的姥姥几个月前曾敲开我们的门,说是要看看这个家里是怎么装修的,她好参考参考。幸好她准备工作做的慢,否则早点开工,那我们早就不堪折磨了。对于装修的师傅来说,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钱,停一天,这一天里就没钱可赚了。他们可能无法理解:一个高考,有那么重要吗?限制这限制那,再说了,正常干活,妨碍高考什么了?即便是我,几年前也不太理解高考前几天就不让跳广场舞的规定。我曾天真地想:跳舞、运动,也就是晚十点之前的事情,高考的孩子们有人会在十点就睡觉的吗?怎么就影响他们了?真的是不经历事儿,就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啊!他们怎会知道孩子们每天披星戴月、头悬梁锥刺股的艰辛?他们怎会知道孩子们饱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严重缺乏睡眠又精神极度脆弱?即便不睡觉,也是想有个安静的环境看看书的啊,头顶持续不断的噪音怎能不让人烦躁不安甚至情绪失控?不是我心胸狭窄和人过不去,实在是我也快受不了了。幸好考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否则该怎么忍受这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噪音?
物业公司的人听了我们的诉说后,很痛快地答应出面解决问题。走出物业办公室,孩子的心情明显好转了,我也轻松了很多。
雨仍沥沥下着,我和孩子只打了一把伞。忽然孩子说:“妈妈,快看!蜗牛!”一只硕大的蜗牛正在湿漉漉的地上慢慢爬着。我不禁驻足察看了起来。蜗牛的颜色和道路的颜色接近,路人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它的速度实在太慢,我的身上都被淋湿了,它还没有爬出去一厘米。也许哪个路人一不小心就把它踩死了。我看了看周围,不远处就有一个被踩碎了的蜗牛,它的所谓坚硬的壳,在人类的脚下实在算不得什么。匆匆路过的人们甚至不会听到它的壳碎掉的声音,更不会知道它柔软的身体瞬间已经被碾成了肉泥。我有心把这只蜗牛抓起来,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最终放弃了。一到雨天,蜗牛就竞相爬到了路面上,我虽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这样,但既然它们如此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就一定有它们的理由,我又何必去干扰一只蜗牛的选择呢?
孩子说:“妈妈,你知道吗?我们楼下的小路上,到处都是被踩碎的蜗牛。路过时,一股子腥气,应该就是蜗牛尸体的味道。”
唉!与蜗牛的惨烈相比,楼上的噪音算得了什么?我告诉孩子:“装修师傅也很辛苦,需要干活养家糊口。物业如果能和他们顺利沟通,咱们自然应该感到万幸;如果不能,咱们也应该能接受。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提前入住宾馆。”孩子点头表示接受。
回到家里没多久,孩子就高兴地说:“妈妈,物业的人好像上来了。”楼上隐约有交谈的声音。之后,敲打的声音似乎果然没有了。不过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声音又开始了。正在学习的孩子不禁叹息了一声,但没有多说什么。楼上的声音不似先前那么刺耳,且断断续续,似乎他们也在克制,尽量想把声音弄得小一点。
我在看书。书名叫《消失的地平线》。孩子买了很久的一本书。正看到一段话,很契合当下的心境。书中的主人翁康韦说:“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你就会知道,生命中有些时刻,最舒服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事情找上你了,你就只能任由它们发生。战争就是如此。如果能有一些新奇事物调剂一下种种不快,那就很幸运了。”
年轻而暴躁的马林森说:“你这套理论太让我恼火了。在巴斯库尔遇到问题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康韦说:“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举动尚有机会改变事态的走向。到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我们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我觉得这是个让人宽慰的理由。”
细细体味这段话,不仅是因为此刻楼上的声音。当然此刻我是可以改变事情的走向的,比如马上离开,提前入住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