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厦九九
01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吗？”
这是CC来到我家说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她今天又去了趟民政局。
她谈了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大学四年，同居四年，恋爱八年后，CC理直气壮地嫁给了爱情先生。他们一个嫁给了初恋，一个娶了初恋，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天作之合，那场婚礼恨不得让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死。
我还记得他们婚礼的主题是“一生所爱”。毕竟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才是美得掉渣的爱情啊，可是现在我们往往要爱好几个人才能找到自己的一辈子。
没记错的话，过几天就是CC和爱情先生结婚四周年纪念日了。可几个小时前，她在电话里说要来我这里住，因为不想回家。
见面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离婚了，没有家了。
记得大学那会儿，和CC躲在宿舍看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就下面这段经典台词，CC发表了下面的言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CC说，不会过期的东西有好多啊，钻石不会过期吧？我们的友情不会过期吧？我和爱情先生的感情也不会过期。
十二年后的今天，CC突然跑来问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十二年，这是CC的爱情保质期。十八岁初恋，三十岁失恋。是的，我只比爱情先生早认识CC半年。
02
面对这样的消息，我当然震惊，但随即平静。我想这一定是CC一时任性变炸药包，一手导演的结果，不出一个礼拜就会和好如初，然后再办一场婚礼吧。
我忍住各种猜测，静静地陪着她，她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作为这个城市里，唯一见证她十二年爱情的好朋友，我能做的真的不多。
眼前的CC静静地坐在我对面，斜靠在沙发上，眼帘低垂，欲言又止。30层的窗外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霓虹，以前来我这儿，她最喜欢站在窗前，和我有一句没一搭地侃大山。我见过她所有幸福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她今天这么丧。
作为长期忍受他和爱情先生无下限秀恩爱的受害者，即便我远渡重洋在法国待了四年，也能接收到她隔空虐狗的讯息。我这才回国不到一个月，眼前竟出现这番局面，这一定是个玩笑。
婚后的四年，CC其实改变了很多，曾经任性傲娇的年轻女孩不见了，知性干练的职业经理人成了她的标签，年轻时“屡教不改”的孩子气和臭脾气，也都渐渐被温柔得体所替代。是生活的修炼，还是自我的改变？或许两者都有。
03
“我变好了，他却不爱了。”
说这话的时候，CC看起来很平静，但我感觉她低落到了尘埃里。
“可我他妈还爱啊！”
这一秒，我仿佛觉得她回到了19岁，而不是眼前这个30岁的CC，但也就那么一秒。
“他就不能等等我吗？”
“等……等你干嘛？”我下意识地问。
“等你也不爱啦？”
“你们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啦？”
我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抑制不住地蹦出来，但愿CC不要感觉每一个问题都像箭一样射向她。
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不会说出连你们都离婚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这种话。我知道生活比小说复杂多了，爱情又比生活复杂多了。虽然有过几段感情，但爱情的复杂程度或简单程度，我至今都难以洞察，否则，我也不会还单身了吧。
或许都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觉醒来，发现睡在身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我们的爱了。爱情的复杂之一就是，来的时候往往两情相悦，去的时候总有先后。
04
话匣子打开之后，CC和我说了很多，故事无非是你们猜测的那样。日久生情，久处生厌。一个恃宠而骄，一个积怨已深。即便CC身上就带着离婚证，我依然觉得，他们终究还是会复合。
“他以前说过，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他现在说，他没有爱上别人，只是不爱我了。你信吗？”
“我信后半句，他暂时可能不爱你了。他有没有爱上别人，你最清楚。”
CC很笃定他的爱情先生没有把爱情给别人。
我更加肯定他们会复合，但如果3个月内双方都没有动静，那他或她都该爱上别人了吧。这句话我没敢说出口。
经过漫长的倾诉，CC自己一语中的。她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突然，所有的突然之前都伴随着漫长的伏笔。突然对你发火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心里忍了你多少次。突然和你决心要分手的人，或许早就在心里下了一万遍决心。我知道自己之前有多么的骄纵、任性、乱发脾气。即便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好了，还是无法抵消之前长期埋下的伏笔吧。
这种时候还能理智地说出这样的话，我很宽心她能有这觉悟，但随即又痛心，完全不是任性地闹剧这回事了。
“可如果那时他就受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呢？是年龄到了，还是没有不结婚的理由？”
还没等我发话，她说，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你说的未必全对。我忍不住给她一个拥抱，紧紧地。这一抱，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了，真他妈痛。”说完就趴在我肩上大哭。
以前我看到一句话说，孤独不是永远的，在一起才是永远的。当时觉得很感动。虽然我知道，其实在一起不是永远的，孤独才是永远的。正因为难得，才感动。
以前我们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在一起。后来越长大越明白，其实难得的是一直在一起，更难得的是分分合合，终归还在一起。
05
陪CC度过失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结婚这件事。突然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醒来脑子里还能还原那个画面。
我梦见多年以后，爱情先生和CC窝在沙发里和儿子一起看家庭相册，爱情先生指着一张婚纱照说，这是我和你妈妈结婚时的照片。
儿子问父亲，结婚是什么感受？父亲说，就是把你手机里所有的音乐都删掉，只留下最喜欢的一首，然后无限循环，由喜欢到厌倦再到习惯。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无限循环下去了呢？可以换一首吗？
父亲思考了一下，说，换一首同样也会无限循环，由喜欢到厌倦再到习惯。
但往往换了之后，你会发现，你还是最喜欢一开始那首。我知道你可能想试试，但删了就再也找不回了，不论你多后悔哟。
我不知道CC最后能否挽回那颗曾经视她如珍宝的心，但我知道她的心依然清澈温热。所以我把儿子和父亲的对话发给了爱情先生。如果他真的没有爱上别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爱情听得见。
我一直希望，能在自己手机里留下一首最喜欢的单曲，然后无限循环，但那首让人怦然心动的，一直没有出现。
很多人留了删，删了留，也不知道哪一首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因为“最”往往意味着无穷。但他们忘了，唯一也意味着“最”。
一年后，我再次收到了CC的婚礼请柬，婚礼主题是“一生所爱”。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