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在城市里,许多人进入社会的第一件事是找房子。倒回头去想你从头到尾的日子,你可以清晰地用自己曾经住过的一所所房子来划分它。
你住过的那么多房子,每一间像是你生活里的车站。进入一间,开始一段旅途,搬进另一间,又开始另一段。这个房间里陪着你的人,下一个房间里换了别人,就像这段旅途上追求的梦想可能随着换了一间房子,就彻底与你告别了。
你住在房子里,其实也躲在房子里。城市里如果只有一种安全感,那就是一间你可以随时回去的房子。生活像潮水,你的房间从物质和精神上让你的动荡生活中有一个牢靠的基础。所以,我们去问了下面的人,过去这些年来,他们住过什么房子,或者说,他们怎样一步步地改变了。
我也想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你。
你是为什么离开那一间房子,从头适应陌生的生活?你越住越好了吗?在你住过的每一间房子里,你曾经和谁过着什么生活?
你住过的每个房子里都有一个过去的你
口述:新世相的朋友们
采访、整理编辑:Cassie
在那个破房子里有了我的第一次,
分手后才懂什么是好生活
@志明 |28 岁,设计师、插画师
2010 年开始工作,杂志的美术编辑,工资 5000 块。住校职工宿舍,操场旁的平房,8 个人一起,睡觉总听到打呼噜、磨牙、说梦话。
住了一个夏天,下暴雨,水都进屋子了,没过脚脖子,就一起拿扫帚使劲扫。挣钱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住过城中村,一层楼一个卫生间,经常堵,还老排队。那时不觉得特苦,就觉得好玩儿、奇葩。
后来搬家,条件也不好,还有人在楼道里做饭。但我没有不开心,24 岁时真的很单纯,自己开心就好,才不管别人。任性,觉得一个人住哪儿都行,对生活没什么想法,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毅力去学习、成长,连健身也坚持不了。
那时认识了交往时间最长的女朋友,当时最开心的事。我们住在了一起,在那个小房子里有了我的第一次。但我也没很大变化。在一起两年多,她想结婚,但我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买房),也不想承诺。
我白天工作,晚上兼职,想着多挣钱买婚纱,钻戒,看婚庆公司,就是房子不在计划里。我还自作主张报了英语班,没什么大变化,还是只会说F*ck。也许她对我没什么希望吧。
2015 年 3 月,我们分手了。三个月后,我从当时供职的杂志辞职,搬到了现在的住处。我开始改变自己。对生活有计划地安排,看喜欢的书,生活方式、家装、小说、菜谱、讲啤酒历史的、讲植物的。慢慢从失恋的颓废里走了出来,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以前很躁,爱生气,爱对人不满。同事称呼我时都在后面加个“爷”。有位领导叫我改图,我看那图不好,就不肯改。有问题只会说“不知道”、“不会”、“爷就这样”。现在我总告诉自己,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爷们要有责任感、有担当。
刚开始像没头苍蝇,不喜欢自己待着,总想找人聊天,现在反而喜欢一个人。新家附近有花鸟鱼虫市场,我养了很多植物,鱼、猫和甲虫,去过我家的人都说很艺术。我还喜欢上了健身,看格斗比赛。
我觉得,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但谁的时间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停止。以后自己要扛事儿了,父母要依靠我了。我希望自己变得强大,过得更好,从心里和身体都要。
那时每天等天亮,好离开阴暗的小屋
现在终于有了房子、男友和狗
@陈大大 |27岁,互联网创业者
刚工作住在高速马路边上的一个房间,外面是一家三口,有在上学的儿子。很潮湿,晒不到太阳,只有一张床和桌子。每天回家就躺着看天花板,孤独得像一只狗。车流声音让自己每天都睡不着。
一个月房租 800 ,那会实习工资是 2000 块。洗完衣服需要穿过房东的房间去晾,收衣服也要过去收。特别害怕,因为那家女主人经常不在,男主人就在床上躺着,色眯眯地看着你。每天洗完衣服和收衣服就和打游戏闯关一样,低着头,走过通道。
他们经常吵架,女人哭,小孩哭,我只有闭着房门,听着这些鸡飞狗跳。偶尔看看电影,感觉时间会过得快一点。下班了不太想回家,宁愿在小格子间里工作,感觉自己在成长。回到家,心情很压抑,不爱说话。
背上长满了湿疹,每周末拖着床垫去晒,没什么用。我当时没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辛苦,只是过着,最开心是天微微亮,自己可以起床,去上班了。有新的期待。
我买了几盆绿植和被单,宜家风。那时希望未来能住进一个不用很大、但有阳光的地方。希望有条狗,一个男朋友,偶尔好朋友聚一聚,在客厅玩游戏看电影吃小火锅聊天。
现在我住在工作室楼上,是个 LOFT ,整洁明亮,算是实现了那时的憧憬。赚的钱更多了,对自己更加自信。不再像以前那样,天一亮就期待着靠上班来脱离那个阴暗小屋的自己。
价值被肯定,工作被认可,有了男朋友,收养了小狗。到了深夜,突然醒来,会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回头看那时和现在的自己,很感谢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燃烧的小火苗。
终于搬进城里,被窗外夜景美到了
虽然这不是我曾经想过的生活
@巴啦啦小魔仙 |27 岁,市场运营
2014 年,刚开始工作,办公地在北京大东边,住在大西边。每天踩着早高峰坐一号线从这头到那头,内心是崩溃的。
好在生活很健康,每天男友给我热乎乎的早餐,烤面包片、果酱、麦片还有水果。如果加班不晚,我俩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美剧,吃着水果薯片,特别舒服。
房子很小,大开间。两个人在一起,躲来躲去,也只能在一个房间里待着,没有自己的空间。一张书桌,他工作时,我只能躺在床上抱着电脑加班。
最痛苦的是洗澡,热水器洗前临时加热,我经常加班,累成狗,坐1个多小时地铁到家,再等1个多小时才能洗澡。洗手间的桌面、玻璃上都是很难擦下去的水碱。
虽然很幸福,但最后我真的受不了了,跟他大吵一架,必须要往城里搬。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发那么大火,气到捶墙:现在没那么多钱搬家,就不能忍忍吗。
那时我最想要的就是住城里、住城里、住城里。一个现代点整洁点儿的小区,养只猫,出门跟朋友约会,打车也就 10 分钟路程。
唯一方法就是努力赚钱、赚钱。我是北京人,一直觉得没必要那么拼,挣个零花钱就好了,没什么事业心。
去年结婚后,我开始有了“每天进步,有自己的事业,每天挣更多钱”这种心。这是我人生 25 年来最拼命的阶段。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虽然累,但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慢慢增多,能完成之前可能不敢想的事情,心里真是爽。
我们最近刚搬家,租住在三元桥,离年轻人聚集地都近。一个现代化公寓,有开放式餐厅,有客厅,有卧室。还有扇大落地窗,窗外就是通往三环的马路。搬进去当晚,就被这个夜景美到了,想:“两年前的自己都不敢想会住上这样的房子”。
实际上这不是我曾经想要的生活,曾经我真的想做家庭主妇,没什么事业心。但我更喜欢现在,不成为老公的负担,养活自己,想买包就买,想住更好的房子就努力完成。就跟游戏打怪一样,每过一关就像马里奥大叔,开心得跳起来。
住那个地下室,洗澡要花钱买钥匙
我已经离开那时的自己十五年了
@王泡小泡 |36 岁,作家、编剧、音乐人
那个年代学校还给分配工作,我被分到国家环保局。待了一个礼拜就干不下去了,想做音乐。辞职后,我在崇文门租了一个 6 平米的地下室,一个月 600,没窗户没阳光,上厕所要去公厕,洗澡要花五块钱向房东买一把钥匙,才能进洗澡间。
工作是写歌,一首歌能赚 1500 块。赚不到钱就吃馒头,自己煮个粥。那时很开心,觉得做喜欢的事很值得,不在乎钱,也不觉得苦。
后来交了个男朋友,一起住地下室。他在酒吧做 DJ 。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有天他突然离开了。去上班,再没回来,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整个人就那样消失了。
就像一个你很爱很爱的人,突然死了一样。我得了抑郁症,不见人,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一个好朋友逼我搬到他的两室一厅合租,算是救了我。
一年多后,我搬出来一个人住,一住就是十年。刚搬进去时那个家很空,只有床、衣柜、沙发。我一点点把它布置成喜欢的样子。买了书架,种花架子。有阳光、有书,有音乐、植物,还有小鱼,小乌龟。有时候觉得它们的生老病死,能让活在大都市的人找到生命的感觉。
在那儿生活的过程中,一点点尝试打开了自己。有了生活圈子,小区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前不久准备搬家,超市老板硬要我多待两天直到房租到期,他主动帮我找搬家公司,说舍不得我。
现在我搬到了新租的房子,每天晚上都会在附近选一条路走走,熟悉新的环境,新的邻居,很快有了见面可以打招呼的人。新小区住了比较多老人,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我经常和他们请教、交流。
日常的每一天,仍然是起床,逛市场,买花,和朋友聊天,写作。我一直都在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管是十几年前的地下室的生活,还是现在的生活,都是我想要的,可以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赌气离家,蹭住在朋友的沙发
现在我住在很好的房子,却想回家了
@nixnehc |26 岁,公关总监
因为之前的一段恋情,跟家里闹不和,自己开始了在上海的生活,没和家里说。第一份工资 2200,2013年。借住在大学同学和中学同学那里,两处打尖,都是睡沙发。
同学知道我有难处,也从来不问。每天等我下班,一起吃饭。他在稳定的央企,造飞机的,已经很溜了。另一个同学小公司办公,每天下班时间我住他公司里。
那个旧沙发永远记得,睡醒经常有破沙发皮粘脑门上,到公司才被同事发现。内心 OS 是:假装不在乎蹭住这件事,天天找房子,虽然也没钱租,只能记下同学的好,来日再报。
吃的最多是路边的炒粉炒饭,5 块一份。叫一份饭回家打游戏到两三点,早上 6 点还能起床,精力真心旺盛。
后来渐渐能靠自己赚钱了。2014 年 10 月来到北京,入职一家准备上市的公司,经济能力提高,换了几次住处,环境也越来越好。现在住在北京三环安贞边上,环球贸易中心对面的一居室,58 平,房租 6400。
曾为了不孤独,反复尝试和朋友一起住。可有的朋友离开,有的恋爱结婚,最后又剩下我自己。
生活硬件肯定变好了,但没有更开心。太累了,只想过完一天又一天。不开心的事越来越多,比如以前喜欢的姑娘都结婚了,比如下一步方向还没定下来。
失眠越来越严重,最近天亮才能睡着。莫名焦虑,状态不对。
时间让我相信了很多以前不敢相信的事,比如思考未来。也是到今年,我才意识到,和家里联系的重要性。“父母在,不远行,行必有方”,看到这句话时,挺崩溃的。当初硬着头皮不和家人联系,现在有点想家人了,又克制着,计划在几年内回去。觉得住哪儿并不是关键,回家会更舒服吧。
所以说生活的改变,一方面是收入的增长,一面是内心诉求的变化,在我看来后者大于前者。但我始终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再回到过去,一切选择也不会改变。
读后思考:
在那间房子里,你曾经和谁过着什么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