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驶向远方,车内是两个身着儒生长衫的青年。
“墨渊,这一局又是我输了,你棋艺的进步还真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啊!”其中那个面孔朴实的后生向对面座上那面若温玉的青年抱拳赞叹道。
“何来输赢之说,你我二人这一路下棋,只为消磨漫漫长途上的闲暇时光罢了,我说的可否正确,铁心。”苏墨渊将棋盘收起后,对着前方的陆铁心幽幽说道。陆铁心却罕见的没有回话,而是转头看向马车外逐渐落入身后的景象,落寞之情再次涌上心头。自己这次京城大考又是名落孙山,而身边比自己年幼三岁的伙伴却已经高中榜眼了,这让自己回家后怎么去面对爹娘的在天之灵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同伴的心绪,苏墨渊也无声地叹了口气。陆铁心十岁时父母便因操劳过度而纷纷离世,自己的父亲因之前与他们有过交情且自己家道殷实,便一直让陆铁心住在自己家中,供自己二人在私塾中跟随先生读书。
唐国的儒生大试在每个学习儒家经典的布衣中都是最重要的大事,唯有通过,才可以在京城中谋取一官半职。今科榜眼,名为苏墨渊,可榜上并无陆铁心三字。
“铁心,你……”苏墨渊正打算对眼前失落的陆铁心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给打断了。“嗯?怎么了?”陆铁心疑惑地转过头问道。
“我不知道!”苏墨渊喃喃自语着,突然加大了音量,“车夫,让马跑起来吧,我想早点回家看看。”“好嘞!两位小哥做好喽!”车夫豪爽的声音从帘外传进车中。
官道在马儿蹄下被飞快得抛向身后,马车的速度被车夫提了起来。车中,苏墨渊双手不停地在身周游走,尽管速度变快了不少,但心中那阵不安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越来越重,不仅如此,就连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爬上了他俊朗的面颊。
“墨渊,你冷静点!”陆铁心严肃地喝住了正准备破坏杯盏的青年,尽管内心满是疑惑,但还是要做些事来延缓同伴如今状态的爆发,“你怕是中了什么妖法,等会儿回去找道士看一下吧。”话音未落,苏墨渊竟滴落下眼泪来,“为什么我的内心充满悲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铁心还欲说些什么,思绪却被马车的急停给打断。“小哥啊,前面的路我怕是不能走了,此处离你们的县城也只是隔了一两里地与一片树林了,不知你们可愿徒步而去?”车夫拉开车帘面色苍白地说道。
“为什么不愿继续走下去?”苏墨渊焦急地问道,“如果是费用不够我还可以加的!只求你能将我们送到家中。”“多说无益,你们自己出来看吧!”车夫无奈地回答道,毕竟谁不想有更多的钱来供给一家老小呢。
不可思议,这是陆铁心和苏墨渊对眼中之景唯一的印象。远方天空中,一道道紫色的闪电撞击着黑云,却慢慢地被黑云蚕食到一无所剩,更是有着数十条铁链与雷蛇疯狂飞舞。“在我的家乡啊,曾经有人见过这种场景,他们都将这类现象称为仙人斗法。”车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言语中透露出无尽的忌惮。听到这话语的两人同时心中一惊,仙人这个两个字在他们翻阅过的古籍上出现过,但编撰者貌似不愿多谈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是有某种特殊的禁忌。
天空之中,雷蛇的身影渐渐被黑云湮没,再没了声息。片刻后,黑云似乎是得到了足够的食物而翻涌向四周,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座通体银色的雷光小山瞬间笼罩了乌云,将所有的乌云震成一团黑气。“该死!墨雷子居然将这件掌上雷山交予你们这些小辈使用,我不甘心啊!”一声尖叫从黑色气体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怨念奔向地面,笼罩了整座残破的县城。“哼!死不足惜,还敢暗算本少宗,杀你真是脏了这件至宝!真以为杀那些蝼蚁我会在意?”一阵虚弱的冷哼声从雷山下传来,之后便没了动静,一同消失的还有雷山和黑气。
县城中,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男子在残垣断壁中正发着愣。他是这座县城中家道最为殷实的苏家家主,同时也是当今榜眼苏墨渊的父亲。今天本是他设宴为那了不起的儿子接风洗尘,但空中突如其来的打斗瞬时便摧毁了所有的一切,家中仆人死尽不说,妻子也埋在了地下,生死不知,而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有九成化作废墟,仿佛是天与地一般的落差终于让他成为了疯子。
“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哈哈哈,没错,我绝对在做梦!世上怎么会有真的仙人存在呢,不可能的!”苏定山大笑着流下眼泪,突然带着可怕的怨念说道:“都是假的,该死,我诅咒你们这些混蛋永世不得超生!”就在这时,黑云不甘的声音扫过他和废墟下处于昏迷状态的苏定山妻子,将这对夫妻的头颅给震成了一团血沫。与此同时,整个县城内最后的幸存者也都被夺去了生机,成为一具具无头尸体。
“啊!”正狂奔在路上的苏墨渊蓦然跪在地上,惨叫着用手抓向揪在一起的心脏,他的双目不再流泪,却开始留下黑色的血。“糟糕,这我该如何是好?”陆铁心按住苏墨渊喃喃道,却没注意到天空中有一道奇怪的细丝飞往自己身边。
“爹,娘!”原本还在地上大哭的苏墨渊拜托了同伴的钳制,状若疯狂地向县城跑去,这时的他早已狼狈不堪,不但长袍碎裂,原本束起的头发更是散乱在头上,如果有人看到他,肯定不会相信他是高中回乡,应该更愿意相信他是厉鬼附身。
“唉!墨渊,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陆铁心一边担忧地自言自语道,又一边迈下一步,正准备追逐出去,却与那赶来的微弱细丝融合交织,他的内心刹那间便满是轰鸣之音,就好像被牵动了前世今生,现在的他看似还在赶路,但心神早已不在身前,而是和轮回搅在一起。
……眼前一片黑暗过后,陆铁心惊疑地看向四周这片未知的地域,周身广阔陌生,但偏偏又透出无比的熟悉。“嗯?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我不是在赶路吗?”正当陆铁心恐惧之际,一道充满沧桑与悲伤的声音回响在他身旁,亦或者说是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贫道名为苏墨渊,道号墨渊子,以诸位问道巅峰身死魂灭为代价炸开时光长河,循铁心道友元婴之索送两份挽救仙界的契机来到数千年之前。千年后,封印破碎,仙界碎片毁于妖修之手,我辈仙界遗修家园破碎,族人死伤殆尽,愿过去的我们得到造化后可以有一丝机会逆转乾坤。如若在此方大陆上遇到伪仙妖修,必要将这些窃贼千刀万剐!天下妖修,皆罪该万死,不屠灭妖族难面仙界的无尽亡魂,杀!杀!杀!”
仇恨的声音仿佛是一记记重锤一般捶打着陆铁心的灵魂,儒生本是不应该相信这些东西的,可之前的种种却令得他不得不相信,“铁心?墨渊?不会吧,这些仙人只是名字和我们一样吧,我们怎么会和仙人扯上关系呢,这世间难道真的同传说里说的一样,有妖与仙存在?”他疑惑地自言自语着,突然眼前一亮,周围的景色不再是虚无与黑暗,而是平坦的官道与树木,“也罢,这些东西与我又有何干,我不过是连书都读不好的儒生而已。”许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他的眼神又一次黯淡下去,继续赶往自己的成长之地。
......
一个时辰功夫后,陆铁心才走出树林,便被县城的惨状所刺激,这哪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分明就是边陲那些被蛮荒屠戮过的人间惨地,在原来的城门位置,苏墨渊正发出凄厉的哭喊声向城内跑去,“爹,娘!孩儿回来了,孩儿考取功名回来了,你们在哪啊!回答我啊!”他就这样狂奔着进了城中,也从陆铁心的视野里消失。等到陆铁心再次和苏墨渊相遇的时候,苏墨渊正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双手裂开了数十道伤口,此刻还在向下滴着鲜血,两具无头的身体被他摆在身前,陆铁心面色苍白地走到苏墨渊身边,只往地上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一整天同伴的奇怪状态到底源自何处,那是血脉中无形的感应。自从知道仙与妖的存在后,他开始相信一切事物这类无法解释的事情。
半晌无言,直到烈日的身影到达远山之巅,血色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苏墨渊的瞳孔中才出现了人类的神采,但还是直直地盯着天空,说出了回“家”后的第一段话。
“小时候,父亲说他这一生无衣食之忧,家庭美满快乐,唯一的遗憾便是家中没有为官者,于是,考取功名成了我这十年来不变的梦想。”沙哑的声音在两个青年之间回荡,与遍地的血色勾勒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现在,我许下我这一生中的第二个目标!”苏墨渊的声音从沙哑转向怨恨,“我苏墨渊,有生之年必定将戮我父母,毁我家园的仙人,灭族!”
陆铁心将目光投向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一起,一起寻求仙路,一起复仇!”夕阳下,为自己许下誓言的两个无家之人没有发现,也发现不了,其实身旁有一个老者一直看着他们。
“上古剑仙资质啊,啧啧,培养好了可就是宗门的问道大长老啊!而且长得如此俊朗,说不定可以给老夫做个孙女婿。想不到这次出来访问天道宗还能遇到这样的苗子,但他的同伴资质就平平淡淡了,也罢,就带到宗门里让他二人作伴吧。”将身形隐匿在废墟中的老者啧啧称奇道,一会儿面色又阴沉下来,冷哼了一声,“御雷宗的少宗,哼!一个蠢货罢了,凡人因果沾染太多对破道劫百害而无一利,而且收拾一个受伤的同境妖修居然还要动用镇宗三宝之一,真以为自己老子是宗主就无敌了?真是废物!”骂完这场灾祸的缔造者后,老者思索片刻便弹出两道指风击晕了陆铁心和苏墨渊,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艘小舟,将二人放于其上后腾空而去,只是他的话语还停留在半空里。
“老夫望仙宗剑仙峰峰主灵剑子,今日途经此地与你二人结缘,特送你二人一条坦荡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