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左西,他叫右东。
他比我大一天,是我的邻家哥哥。
本来是该我做他的姐姐,可是这混蛋就不按常理出牌,提前一个月急哄哄的从苏阿姨肚子里爬了出来,恰好在我出生的前一天,于是妥妥的姐弟变成了兄妹,这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所有人乐见其成,只除了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彼此的青梅竹马,可是我们完全没有继承父母之间友好的情谊。
想当年,我老爹是他老爹大学里睡在上铺的兄弟,我老妈和苏阿姨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闺蜜,四人大学毕业即将各奔东西,我妈与苏阿姨执手相看泪眼,实在不舍彼此。
看着两个女人哭的稀里哗啦,我爹和右叔叔索性一合计,留下一起创业打拼,三四年后,两家在同一处买了房子,四个人一起举办了婚礼。
成了家立了业自然该准备准备生个娃,我爹比较牛,没俩月我妈先怀上了。右叔叔眼一红也不甘落后,又一个月苏阿姨也被诊出来有小宝宝。大家喜气洋洋,只待十月瓜熟蒂落,迎接两个小生命的降临。
我呢,安安稳稳的在老妈肚子里待够了十个月后才慢吞吞的离开,可是右东这混蛋不听话,也不看自己有没有熟就着急忙慌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当然不按规矩来就要付出代价,他从出生身体就很弱,经常吃药,病恹恹的像只鸡仔。而我健壮的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别说感冒发烧,一年到头连喷嚏也不见得打过几个。
老妈时常说,一定是当初投错了胎,我跟右东应该换一换性别。
2.
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非常的恶劣,起码在上小学之前我们还结下过一段很深的友谊。
那个时候,我整日满世界的跟着风跑,身体里简直有用不完的劲儿。右东因为早产,小身板薄薄弱弱,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的模样,苏阿姨不让他做剧烈的运动。
所以我们在一起永远是那么一副场景:我手舞足蹈上蹿下跳,他坐在一旁静静的看我玩。
我爹年轻的时候就爱看古惑仔,我大概是遗传到了老爹,自小身上就有股子想装逼的范儿……其实呢,我最初的梦想是要当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漂泊江湖四海为家。
但是我爹说现在是和平社会,不能随便动刀动剑。
于是我便改了志向,励志当个大哥,领着一群小弟,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也绝对很帅很酷很潇洒。
直白的说,我一直有一副意在耍帅的侠义心肠。
说的更明白些,就是一只猪仔,它偏偏想做一只狼。
于是在一个非常美丽的傍晚,西边的云彩烧红了半边天,给一切镀上了一层浪漫的霞光。
我英勇的冲进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单枪匹马的救出了被一群大孩子围攻的右东。
长大后看了大话西游,总喜滋滋的想,那时候对右东来说,我肯定就是脚踏七色祥云的英雄。
因为右东生的瘦弱,总是有一些小孩贱兮兮的想上来欺负欺负。
可我是谁啊?左西!水沐小区一霸,我们那片儿小孩儿的头头儿,个个儿得叫一声大哥。呵!还有我护不住的兄弟?
于是那个傍晚,我威猛无比以一当十,杀得那群小辣鸡片甲不留。
自然,当英雄是免不了要挂点彩的。
右东撕开一条创可贴小心翼翼的贴在我的伤口上,一边贴一边给我呼气,嘴里咕哝着:“西西不疼……呼…不疼……”
我摆摆手,非常豪气的告诉他:“右东东,别人欺负你怎么不吭声?你别怕,我是大哥,有我罩着你呢!”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里面有星星。
3.
我单方面宣布右东成为了我的第十八号小弟,他虽然嘴上没承认,但是平时鞍前马后,谁也没有他殷勤。
我们两家关系本就亲密,那件英雄救美事件之后,我们两个小孩之间愈发亲厚。
右东除了小弟的身份,还兼职做了大哥的媳妇。
我们一群小孩子都喜欢玩过家家,毫无疑问,我本色出演还是大哥。
过家家总少不了娶媳妇的桥段,可是这大嫂谁来当呢?
我视线从底下众小弟身上扫过,嗯,只有右东长得最好,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软软的滑滑的,眼窝深深,睫毛又翘又长,还有一头柔软的小卷毛。
我直接拍板决定:就右东了。
从此每次玩过家家,右东都顶着一块不知道哪个小弟献上来红布头,跟我热热闹闹的拜堂。
不过是游戏里的假名头,可就是这个名头成了我们决裂的导火索。
有一天,小区里搬来了一个小姑娘,眼睛水汪汪圆溜溜像两颗黑葡萄。
小姑娘叫田甜,人如其名,生的又软又甜,我喜欢的不得了,经常去找小姑娘玩儿,那段时日就无意识的忽略了右东。
其实说来都怪我太没有眼力劲儿,一天一天的,愣是没发现右东越来越黑沉沉的小脸儿。
所以不久之后,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积攒了很久的闷气一下爆发出来。
那天,一群人又要玩过家家,小弟从家里拿来红布,右东自然而然的接过去。
田甜突然红着脸说:“我也想当新娘子。”
我没想那么多,直接道:“可以啊。”然后笑吟吟的去问右东要红布:“右东东,这次让田甜来做新娘子吧。”
扭头却正对上他凶狠狠的目光,我一下怔住,下意识的问:“你怎么了?”
他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我明白过来,原来当大嫂的一直是他,这次不让他当,他定是很委屈。我有些为难,但转头看看田甜期待的眼神,还是决定让右东让一步。
我劝他:“右东东,你都当那么多次了,这次让一让田甜行不行?”
他语气坚决的吐出一个字:“不!”
嘿!我有些来气,你今天闹什么别扭?于是我的语气也硬起来:“我是大哥,我说的算!”
他的眼圈有些红了:“你的新娘子不是只能我一个人做吗?”
我呆了,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反正除了右东我又看不上别人。
我有些心疼,语气又软和下来:“右东,就这一次,她就想试一试,你就让田甜当一次行不行?”
“不!”依然是很坚定的拒绝。
我觉得做大哥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上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红布塞给田甜,然后凶巴巴道:“我让谁当就谁当!”
他的眼睫毛已经湿了,我看着心里很不舒服,但依然仰着下巴跟他对着。
他突然冲上来去抢田甜手中的红布,小姑娘一个不防被他拽的趔趄,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平时一副弱鸡模样的右东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冲他吼道:“右东东你干什么!”
他努力憋着眼泪,气鼓鼓的看着我,我瞪他一眼赶紧去哄小姑娘。
他冲我吼:“左西西我再也不要做你的新娘子了!”吼完转身就跑。
我火冒三丈,这简直无理取闹!于是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4.
又过了几日,我消了火气,回头想一想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又忍不住埋怨:可是他也很小心眼!
几番纠结之后,我决定先向他低个头,我告诉自己:大哥要有大哥的气度。
于是我带着老妈刚给我买的小蛋糕,蹭蹭蹭跑上楼去敲他家的门。
门是右叔叔开的,他说:“东东跟你苏阿姨一起去他外婆家了。”
我失落的回了家,心里又气又难过,他走了也不来跟我说一声,就算生气了也要道别呀!
我以为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回来,可是没想直到九月份一年级开学我们才又相见。
去上学那天,我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笑呵呵的出门,楼下看到苏阿姨的车,我兴高采烈的跑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却扭过头,脸冷冷的不理我。
我委屈的想哭,“混蛋右东,明明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我愤愤的想。
你大哥就是你大哥,永远不低头不服输!
5.
十月初三,右东七岁生日。
由于我们还在冷战之中,所以我很纠结要不要给他准备礼物。
那天,苏阿姨右叔叔请了好多人到家里来给他庆生,有一些是他在班里新认识的朋友。他看见我了,可是他没有搭理我,又扭过头去跟他的新朋友聊天。
我撇撇嘴:哼!懒得理你。
右叔叔说了几句感谢话,大家纷纷送上礼物,他走到我跟前向我伸出手,说:“我的礼物。”
我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回他:“没有。”
准备送他的琉璃小球在我的手心里被攥的死紧。那是爸爸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非常的漂亮,他每次去我房间玩都要上手去摸一摸。
他固执的伸着手,一副不要到礼物不罢休的模样。
我们俩谁都不让谁,场面有些尴尬,右叔叔出来打圆场,他拍拍右东的脑袋说:“东东是大哥哥,你要让着妹妹。”
我一听心里彻底炸了,谁要他让我!谁要让他做我大哥!
我们的冷战就此升级,两个人都是驴脾气,都想让对方先低头,可是谁都心高气傲,于是一场别扭无休无止闹了很多年。
6.
我们彼此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他一见我就拉长着一张臭脸,我自然也不会回什么好脸色。
因为自小身体弱,本来大人们都会多心疼他一点,更可气的是,这混蛋还忒会装,在大人面前乖巧懂事还嘴甜。
最最让我看不惯的是这混蛋还越长越好看,总是顶着一张又乖又俊的脸在大人面前现世,一群老阿姨的心在他的糖衣炮弹之下早偏的没了边儿。
每次他在我妈面前亮一次相,我妈就要揪着我的耳朵哀声叹气:“你瞅瞅小东,你再看看你,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不省心的!”
我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就会骗你们这种老阿姨,那小子多能装!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下楼来送苏阿姨做的泡椒鸡爪,我妈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哎呀!小东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余阿姨,我妈让我来送她做的鸡爪,她说您最爱吃这个了。”
我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翻了个白眼又转回来。
我妈问:“刚下晚自习吗?学习累不累?”
“嗯,刚放学,不是很累,现在学的都还简单。”
我在一旁假装看电视,实际上耳朵竖的高高的偷听。
也不知道右东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是比别人的更聪明些,正赶上小学六年制改革,他凭着聪明的脑袋瓜和优异的成绩直接跳到了初中,而我被老妈摁在小学里老老实实的又待了一年。
老妈又说:“还是我们小东聪明,哪像西西。”
我一下跳起来:“像我什么呀?我又怎么了!”
我妈恨铁不成钢:“镇日的上蹿下跳,一点安静的时候都没有,你去看看你考试卷子的大红叉子,还问我怎么了?你好意思?”
我气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妈怎么就爱在他面前揭我的短?一抬头看见他在那里幸灾乐祸的偷笑,还挑衅的冲我扬扬眉,我恨的咬牙切齿,光着脚丫子一个箭步冲回屋里。
这个人真是越长大越讨厌!
7.
半年后,我考上了与他同一所的初中,他升至初二,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学业爱情一个不落,搞得风生水起。
据说抽屉里每天都被情书和礼物塞得满满的,喜欢他的女孩数不胜数,真真假假的绯闻满天飞,不过正主倒是从来都没有回应过。
同桌一脸兴奋地跟我聊起这位斩获了无数少女心的右学长,我一脸嫌弃的开口:“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喜欢他什么,呵!小白脸一个。”
进入初中,身体开始发育。
老妈的一颗慈母心大发,好吃好喝的变着法的投喂,再加上我不太节制,一不小心就吃成了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胖点就胖点吧,可是我还完全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爱美意识,大家早早地都明白了一白遮三丑的道理,就我跟个狮毛狗似的爱在太阳底下撒欢打滚。
于是一个夏天下来,我不仅胖,还又黑又胖。
右东见了我,露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无比恶毒的对我吐出了三个字:“黑胖子!”
我气得毛都要炸起来,也恶毒的回了一句:“小白脸!”
右东的嘲讽对我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我是一个固执的人,在我的狭隘的想法里,男孩子就要皮实,黑一点壮一点糙一点,有肌肉有力量,像我爹一样,这样才有男人味。
谁像他,长得白白净净的,比女孩子都好看。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世界的审美主流:男生糙可以说是有男人味,可女生糙那就是邋遢鬼。
8.
初二,我遇见一个男孩子,他是学校的体育生,很喜欢打篮球,长得壮壮实实,腹部有六块腹肌,脸有点黑,笑起来一口大白牙,我觉得我有点心动,我崇尚孔武有力的男生,这就是我想象中男朋友的样子。
于是我废了三天三夜的心神,无比谨慎无比虔诚的从各种渠道搜罗那些肉麻的句子,给他拼凑出了一封情书。
我记得当时还无比羞涩的在上面画了两颗心,上面插了一支箭,照我手残的程度,大概就是夜宵摊上串烤鸡心的样子。
我怀着甜蜜而忐忑的心情期待着他的回复,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人心究竟有多少恶意。
他把我的情书给全班传阅了个遍,他指着我,满脸戏弄的神色,“你喜欢我?你没有提前去照照镜子吗?”
他披着憨实的外表说着最恶毒的话:“看看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有女孩子的样子!又黑又胖,真丑!”周围同学发出一阵哄笑。
我瞬间如坠冰窖。
丑?我什么时候竟然担得上了个“丑”字?我爹说道德败坏才是丑;蛇蝎心肠才是丑;口出恶言才是丑!我只是晒黑了胖了些,怎么就丑的没了资格说喜欢?
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
我的脑袋懵懵的,眼泪无知无觉的流了下来,耳朵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声音。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被破开,那个男生张狂的笑脸突然静止,一股血从他的鼻孔里喷涌出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着周围人影一片骚乱。
发生了什么?右东怎么在这里?他黑着一张脸走到我面前,我呆愣愣的抬头,他伸手把我护在怀里,恨铁不成钢说:“左西西,你是不是眼瘸了,这种人你也会喜欢?”
一瞬间各种声音又涌进了耳朵里,我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紧紧地抱住他放声大哭。
9.
他带我翘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去城西的烧烤城点了一大堆烤串。
他说:“听说你们女生难过的时候只要大吃一顿就会变好,今天你就放开了吃。”
我恹恹的看他一眼:“我难过不就是因为吃的太多?”
他被噎了一下,努力找补:“这两者之间……嗯……”
我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我胖吗?”
他一脸扭曲,非常言不由心的安慰我:“当然不胖。”
“胖子不配被人喜欢?”
“当然不是!”
我狠狠啃一口羊肉,眼泪哗啦啦的流:“你这个骗子!”
他无奈,摸着我的头给我顺毛的手很温柔,他说:“有位诗人说:‘世人皆爱细腰,独我喜欢你的小肚腩。’”
我拧了把鼻涕,满眼泪花:“哪个诗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诗人叫九十由洞,不是很出名,”他挑挑眉,颇嫌弃的说:“再说你能知道几个诗人?”
我嘴一瘪:“你还嘲讽我!”
“行行行行行!你知道很多,你知道的最多!”
我抹抹泪:“那当然!李白杜甫白居易,古代的我能给你说一长溜!”我掰着手指头:“现代的我也知道,海子徐志摩林徽因……国外的我也知道,泰戈尔惠特曼希普金……”
他一脸扭曲:“是普希金……”
我眉眼一皱又要哭:“我不管!不管!我就要叫他希普金。”
“行行行,姑奶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叫天王老子也行。”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鼻子里冲出一个大鼻涕泡。
他也忍不住一下子笑开了,眉眼舒展开来,我一下子看呆住,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小说里白衣少年的威力。
什么叫笑容犹如春阳灿烂,什么叫眉眼中盛满星河,他的笑那样的明媚耀眼,我突然觉得他说得对,我真是眼挺瘸的。
等他平静下来,我还在呆呆的看着他,他抽出一张纸给我擦脸,说:“左西西,你这脸变得真快,像小孩儿。”
我们一起回家,他问我:“你到底喜欢那男生什么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肚子上有六块腹肌。”
他一脸无语的看着我,很是嫌弃:“左西西你真肤浅。”
我习惯性的翻他一个大白眼:“你们男生不也是?”
他停下来很认真的对我说:“左西西,别一棍子把所有人打死,我不爱细腰,我不是。”
10.
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消失了,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样,好像这七八年的种种冷脸嫌弃不待见都通通不曾有过。
很久之后我问他:“你怎么就气性那么大,多少年都不理我。”
他反问:“你理我了?你都不来找我!”
“是你说再也不要当我小媳妇的,而且我先和你说话了,你还是没理我。”
他一噎:“那不是气话吗?那你怎么不去追我,多哄我两次?”
“那我多没面子!我当时可是大哥。”
他一把拽过我,邪笑道:“呵!大哥你是做不得了,大哥的女人你要不要做?”
这件事热热的闹起来,因为他校园知名人物的身份,因为有一个黑胖子趴在他怀里哭的惊天动地;这件事又无声无息的落了下去,有小道消息传出来:黑胖子是他妹,比亲妹还亲的那种。
我打了两盘青菜一碗米饭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里慢慢的吃,听见几个女生在那边咕咕唧唧:“我就说嘛,她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右东的女朋友!”
“对呀对呀!听说只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而已。”
“哇,这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呵,你想太多!长得又黑又胖,右东还能看上她不成!”
“听说右东好像有女朋友了,有人看见他跟一个女生手牵手。”
“谁呀谁呀?快说!”
你一句我一句咕咕浓浓个没完。我在旁边听得一脸扭曲:切!什么叫我配不上他?还他看不上我,怎么不问问我稀不稀罕他呢?这混蛋居然还真交了女朋友,竟然早恋!我心口一阵怒火,又无来由的有些发酸,完全忘记了我前两天刚给别的男同学写过情书。
10.
等我知道我心口的酸涩是因为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上了高三。
我心理的青春期终于后知后觉的来了,我终于明白黑和胖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罪过,我终于开始因为自己的身材和皮肤而心生自卑。
我并不觉得黑和胖有什么不好看,可是我心里装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人儿,我怕黑胖在他眼里丑陋无比。
其实我不算很胖了,也不黑,可是要站在那个人的旁边,我总觉得还不够。
他的皮肤可真白,那张脸在太阳下好像闪闪发光,我突然想他会不会是吸血鬼,像暮光之城里的爱德华一样。
他的身材可真好,我从来没想到他清瘦的身板上也会整整齐齐的累着六块腹肌。
那是在升高二的暑假,我被他拎到家里补习物理,那段时间小区电路整修,白天总时不时地断电。那天下午,天气热的骇人,他热的短袖都被汗水浸透,后来他索性脱了上衣去冲凉。
我对上他宽阔的背脊,劲瘦的腰身,还有那码的整整齐齐的腹肌,突然觉得视线有点移不开,他张开大掌盖住我的脸,嫌弃的声调响起:“啧啧,擦擦你的口水!”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一下子热到了脖子根。
他轻笑一声走过去,我不敢抬头。
我从来都没有在意,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瘦弱的男孩,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成长的足够的强壮,足够的有力量;他已经比我高出了许多,现在我就算踮着脚也不过勉勉强强够到他的下巴而已。
我开始减肥,中午饭减量,晚饭偷偷的不吃,晚自习经常饿的肚子咕咕叫。
突然地节食让我无精打采疲惫无力,我很煎熬很想放弃,可是我实在太想摆脱身上的这一层膘了!
爱肚腩的是有人在,可是世上大多数的人还是爱细腰啊!
我总觉得若我有了细腰,被他喜欢的几率总会大一些。
11.
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我突然眼前一黑,扑倒在地。在医务室里醒来,他第一次气急败坏的骂我:“你脑袋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每天这么大的学习运动量,你还敢节食减肥!”
我低着头揪手指,说:“我太胖了,我怕别人嫌弃。”
“谁嫌弃?”他愤怒的反问。
我低头不想回他的话,他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阴沉,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
“你是不是又喜欢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狗男人?”
我瞪大眼睛,什么狗男人?
“说,这次又是谁?”他的声音很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声反驳:“没有喜欢什么人……”
他嗤笑一声:“左西西,我还不知道你?”
他怒气冲冲扭头就走,我委屈的泪花一下飙了出来,含糊不清的骂他:“还不就是你这个狗男人。”
没过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拎了一大包东西,各种糖果饼干巧克力。他拿出一根巧克力撕开包装,怼到我嘴边,恶狠狠的说道:“吃!以后不准再减肥!”
我张嘴想反驳,他突然凑到我耳边,一字一句道:“再敢喜欢狗男人,打断腿。”
我在心里为他辩解:“不是狗男人,你很好的。”
12.
我的减肥大业就此中断,每天晚自习之前他都要跑过来检查我有没有好好吃饭。高中他依然是校园里耀眼的人,班里渐渐起了一些流言。
他来找我,前桌一个男生挤眉弄眼的问我:“哎,左西,右学长是你什么人呐?”
我有些不自在,掩饰性的说:“是我哥,比亲哥还亲的哥!”
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手里拎了个小袋子,话也不多说直接拉着我出了教室。
我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他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是你哥?那你怎么从来没叫过我哥哥?”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这人发什么神经?要不是他不按规矩先出来了,他能当哥?
我不想理他,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
行吧,今天是想找茬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谁也不说话。
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开口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你昨天说想吃的小蛋糕。”
“哦。”我伸手去拿,他却高高的举了起来。
我抬眼瞪他,他说:“叫声哥哥听听就给你。”
我扭头就走。
哼!他骂的一点儿没错,可不就是狗男人么!谁要他当哥!
13.
晚自习放学,我正收拾书,班花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左西,原来右学长是你哥啊!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她手里拿着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礼物盒还有一张很精美的信封。
我脑子里有点懵,像倒满了浆糊一样。
周围的同学望过来,有人调侃:“我们班花要对学长出手了啊!”
她扭头朝那个同学骂了一句:“你讨厌!”声音软软的,即使是骂人也是温温柔柔。
我定定的望着她手里的东西,很艰难的吐出一句:“其实我跟他不熟……”
她眉头一皱,嘴巴一瘪,捏住我的袖口泫然欲泣的模样:“西西,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嘛~”
我突然觉得很沮丧,别的女孩子撒娇嘤嘤哭泣,我撒起娇来如熊在咆哮地动山摇。
右东如果能喜欢上我那可真是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我机械的伸手接过那些东西,面无表情的说:“好,不过他收不收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欢喜的说:“嗯嗯嗯,只要你帮我转交到他手里就行了。”
我点点头。
“谢谢你哦,西西,你真好!”她甜甜的对我一笑。
真是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呀!我的心情更加沮丧了。
高三的晚自习时间长一些,我在家楼下等他回来。
短短的十来分钟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要不然直接把东西扔掉好了;万一右东真跟班花看对眼了,我上哪哭去?
扔了吧扔了吧,反正没人知道;不然直接还给班花就说右东不收;可是就算没有这个班花也还有千千万万个班花啊……
我坐在台阶上,心里纠结的直薅头发。
右东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反射性的回答:“等你啊!”
“等我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等着叫哥哥吗?”
我的火气蹭一下冒了上来,想跟我做兄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猛地起身,把礼物和信往他怀里一堆,转身就要上楼。
他一把拉住我,眼睛亮晶晶的:“给我的?”
我心里又酸又涩:“不然呢?”
这人怎么回事,不就收到个情书吗!他以前不是收到过很多,干嘛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我低下头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我先回家了。”
他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意:“有什么重要的事,还得写信告诉我?”
我吸吸鼻子,道:“表白可不就是大事吗!”说完直接蹭蹭蹭的跑上楼,身后他的笑声传来,我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
狗男人!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13.
我躲在被子里闷声哭,突然房门被打开,他掀开我的被子,声音里含着怒火:“左西西,你什么意思?”
我满脸是泪,仰着头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幅样子。
他扬扬手里拿着的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你帮别人给我送的信?”
我呆愣愣的点点头,说:“我们班花写给你的。”
他一下子炸了,捏着我的脸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我瞪着眼睛张大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左西西,你的目光满世界的跑,就是从来不愿意有一刻落在我身上。”
我脑袋里乱糟糟的,我想反驳他:谁说的!你只是没看见,没看见我觊觎你的目光,你根本不知道,面对你一向狂的没边的我会自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我会忍不住脸红,我怎么敢靠近你?我怎么敢相信你喜欢我?我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你,我怕你会听到我压制不住的疯狂的心跳声……
他很委屈的样子:“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我现在很强我可以保护你,我也有八块腹肌,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回了一句十分不着调的话:“你只有六块……”
他嘴角抽动一副要被我气笑了的神情:“你……左西西你真行!”他甩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你不准走!”
他身体一僵:“哼!不走等你气死我?”
我的手臂又紧了紧,直接耍无赖道:“反正就不准!”
他的身子一僵,好像十分无奈的开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许久许久我终于攒够了勇气,瓮声瓮气的说:“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14.
我升入高三,他考进S大。自那天互相道明心意之后,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形成了一种亲昵而隐秘的关系。
是不是在一起了呢?好像也没有。可是要说没有在一起,我们又会偷偷的牵手拥抱。
我们好像都在等,等一个在我们对彼此说一句“在一起”的契机。
九月份开学,我们一起去高铁站送他。他淡定的告别:“爸妈左叔余阿姨,我走了。”
“好好,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
他转向我,弯腰小声的说了一句:“左西西,我在S大等你。”
高三的日子很苦逼,熬得让人掉头,可是我一想到前方有一个人在在着我,我又生出无限的力气。
15.
十月初三,他十八岁生日。我打电话过去为他献上成年祝福。
他似乎喝了酒有点儿醉了。他说:“左西西,我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
“左西西……”
“嗯?”
“我今年又没有礼物?”他语气很委屈。
我干笑:“我不知道要送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问了一句话,语气很轻很轻:“你送我一个名分行不行?”
我听电话那头他有些重的呼吸,也很轻很轻的答应一声:“好。”
十月初四,我亦十八岁,这天不逢星期,我只得老老实实的在学校上晚自习。
叩窗户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望去,他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窗外。我脑袋里仿佛一瞬间有什么碎裂掉,直接扔下笔,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抱他满怀。
他带我翘掉晚自习去河滩上放烟花,我倚在他的肩上静静的不说话。
我们一起回家,老爸老妈右叔叔苏阿姨在家准备好蛋糕在等我,突然多出一个人,大家都吓了一跳。
右叔叔骂:“臭小子,怎么不昨天就回家?”
他解释:“又不是周末,正好宿舍几个兄弟要给我过生日,我不好拒绝。”
右叔叔要再说,我张口截住解释道:“今天我也十八了,妹妹过生日他肯定不能错过啊!”
苏阿姨感慨了一句:“这俩孩子现在关系真好,我记得前些年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谁也不搭理谁。”
我妈在一旁附和:“是呀!当时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现在长大懂事了。”
我心虚的吐吐舌头,他淡定的说:“我去带西西拿礼物。”
我跟他来到房间,问他:“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他反锁上门反身压上来:“我。”
房间里静了许久,又突然出现两道粗重的喘息。
我面红耳赤,使劲推着他的身体,“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他不理我反而把我的手压在他的胸膛上,“西西,我现在有八块腹肌。”
我瞪大眼睛,他问:“要不要看看?”
我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这人!现在怎么比我还不要脸一些。
我咳了一声,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表示看看也行。
他脱掉外面套着的毛衣,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我觉得自己热的简直要爆了。
八块腹肌整整齐齐的累在腹上,上面是结实的胸膛,下面是劲瘦的腰,我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发直。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别看了你矜持点儿!”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自己的眼珠子好像黏上去了,抠也抠不开。
他突然出声:“妹妹,叫哥哥!”
我眼角抽了抽,这又发什么疯?
他声音充满诱惑:“叫哥哥就给你摸摸!”
我的声音发虚:“你在诱拐未成年少女你知道吗?”
他道:“你今天十八。”
打开窗户,我们俩在风中吹了许久才回去。他们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我老爹从厨房里出来笑着问:“好小子,送我们西西什好东西了?俩人去了这么久。”
我又想脸红,他对我老爹粲然一笑:“秘密。”
16.
又是一年九月初,阳光灿烂。我拉着一只大行李箱站在S大门口。
“右学长你好,请问新生报往哪边走?”我拿着地图笑眯眯拦住一个帅帅的男生。
他抱臂挑挑眉:“不是拿着地图?”
“看不懂方向。”
他牵住我的手,接过行李箱,“记清楚了,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大学里我还是没瘦,好像一只白白嫩嫩肉肉乎乎的猪崽,时常捏着肚子上的二两膘对天长叹。
我问他:“喜欢小肚腩的那个诗人到底是谁?”
“九十由洞啊!”
“真有这个诗人吗?听着好奇怪!”
“是挺奇怪的……因为就是右东啊!”
世人偏爱细腰,独我爱你的小肚腩。
因为爱你,所以无论是细腰还是小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