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铃草叩响耳鼓的时节,你倚靠在我的臂弯里,嘟着嘴巴,娇嗔地像只小猫。任凭我怎么哄劝,你也不肯走入属于自己的房间。可是宝贝,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应该逐渐习惯自己睡觉,自己整理衣物。就像树上的小雀,总有一天羽毛丰满就得飞离老巢,飞离父母的视线,开始崭新的生活。
你的大眼睛里含满了不解与依恋,话音分外固执:“妈妈,我不想长大。”看着你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掉下来,我的心情也被泪水洇透,苦涩的咸。
从来我都没有这样忧心过,我一度天真地以为孩子就像站在阳光里的毛竹,只要有适宜的土壤、光照、水分,就会顺应自然规律,逐渐拔节、长高,并笃信老辈人流传下来的“树大自直”,缺点会在他具备真正辨别是非的能力之后自会迎刃而解。帮你擦拭泪水的时候我扪心自问:在关注你拥有健康身体的同时,是否忽视了构筑你坚强的心灵?
记得那年你五岁,幼儿园举办的家长开放日里,老师问小朋友:爸爸妈妈不在家,你们会有什么感觉?你的回答异常响亮——孤单、害怕。当时我的心为之一颤:也许敏感与胆小对于女孩子来说并不是缺点,但对于男孩子,却意味着脆弱。我一直偏执地认为男孩的性格应是果敢、大度、顶天立地,如此在成人后才可能从容坦荡地在社会上立足。因此,在很多家长鼓励的目光里,我没有因为你掌握了几个词汇而高兴,却是隐隐的担心。
说出拒绝长大的话时,你七岁。你不敢独居一室,你说你怕黑。孩子,如果性格取决于遗传,我多想剔除我个性中的卑怯、犹疑,把所有的闪光点一并复制给你。若说孩子的性格是可塑的,那么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勇敢起来?
放暑假了,我们商量了好久才决心把你送进武校。寄宿制的,校规非常严格。上学那天你爸送你回来说,他走得时候你哭得很痛,但他没有回头。
我坚持了一个星期才去看你。电闪雷鸣的夜晚,我无法感知你是怎样揣了忐忑的心情走到雨夜里去上厕所的;也无法感知毒辣辣的日头下,你是怎样忍了肌肉的酸疼在蹲着马步。我仔细端详着你,黑了,瘦了,身上是被蚊虫叮咬的点点红包。宿舍里是有蚊帐的,可是你不会压帐脚。宿舍里的孩子们围着我:阿姨,他晚上老哭,连做梦也叫妈妈!
我忍住泪水,把满兜的水果拿出来,并分给同宿舍的孩子。你香甜的吃着,满脸幸福,并许诺要给我表演新学的拳路。要回家了,你抱着我的腿哭得一塌糊涂。我真想把你抱上车子一起回家,可是想到当初的初衷,我没有妥协。
再来看你的时候,你似乎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在我离去时也没有哭闹,但我在你的眼睛里读到了陌生与质疑。
从武校回家后,晚间,你主动进入自己的房间里入睡,无须哄劝或者提醒;在我去市场买菜时,看到车辆拥挤你就自告奋勇地站在路口帮我看着电动车,一直等着我回来;你越来越喜欢科比,谈起湖人队便滔滔不绝,两眼放光……
芙蓉花香沁透甜梦的夜晚,我给你讲起了山姆.麦克布雷尼笔下的故事,然后学着书中小兔子的口吻反问道:猜猜我有多爱你?
你迎着我的目光,认真地回答:妈妈,我知道那年你送我去武校是用心良苦,小兔子总是不如大兔子的爱多,是因为父母付出的爱总比孩子付出的爱更为长远。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十岁的少年。我欣慰地望着你微笑,看到麦香渐浓的农历五月里洒满阳光,并确信你理解了一个名词,叫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