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又闹矛盾了。
这一次,还是因为钱。
记得上一次矛盾的中心,也是钱。这该死的钱。
这十年来,我一直做着一件徒劳的事:与家庭的成员和睦相处。努力一次,又受挫一次,再努力,再受挫。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循环。最后,我精疲力尽。我决定放弃了。
我能做到在深夜里与自我对话,然后在一些纠结的小事上与自我和解,比如,我是要报考没有名气的X大学,还是声名远播的B大学。最后,我终于说服了自己,考X大,现在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这将近十年的时间,我一直被困在水里。只留有一个头和一只手浮在水面上。长久以来,支撑我苟延残喘的,是手里拽着的那根留在岸边的枯树根。它让我的眼鼻子和嘴巴保持呼吸,让我觉得还有个依靠,一个活着的依靠。
但是,我知道,枯树根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和我一起沉没在水底,然后溺毙。
所以,在这悲惨的一幕来临前,我必须要找到一个绳子,拉着它上岸。
我求生的欲望虽然不是很强,可我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去。水底那些腐烂的尸身,四处飘荡的游魂,无时不让我毛骨悚然。
快十年了,快十年了,我被这种即将死亡的恐惧支配了十年。但奇怪的是,在恐惧的同时,我内心又充满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希望:
我不会死的。以后我还要干一番大事业。
这是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矛盾。既然恐惧死亡,那就积极找寻生的机会,积极找寻那条可以求生的绳子。但是,我却没有充足的动力,我一直在挑三拣四。
实际上,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可以预知的结果是,我身心俱疲,泡在水里,身体的肌肤泡得发白,还起了许多像老树皮一样的褶子。
犹豫,仿徨,迷茫,不安,还有自傲。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游起来,游起来才没不会抑郁,游起来才有希望。
这日夜颠倒的生活,已有半月。在上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辞掉了家电销售员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老板在工资上那么苛刻,我想我还是能再干完一个月的。
在待业的这半个多月以来,我努力在求职软件上找了很多份兼职,杂志的编校,网文的写手,小说的写作,以及海外汉语的教学。但是每一份兼职,都在正式工作前退掉了。
杂志编校,要审校八十多篇学术论文,从标点符号到词语句子的润色修改,再到文献格式引用的规范化。每一篇,都要花上我四五个小时甚至是更长的时间,而这些时间所赚来的钱,最多只够买两个肉包,连顿热热乎乎的早餐都吃不上。
并且,杂志社那个姓张的老男人,我觉得十分可恶。出言犀利,想必面目也相当狰狞吧。像《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里的约翰一样,我更乐意把他称之为蠢货。
蠢货。乍一想起这个词,发现我身边的蠢货挺多的,绝不止他一个。
以前我没能够洞察他们蠢货的特质,所以和他们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朋友关系。但是现在,我想我不应该有这样愚蠢的朋友。于是我单方面中止了和他们的朋友关系。
想起这个举动时,我觉得有些许好笑。这绝对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人可以做出的幼稚行为。但事实是,我就这样做了。并且我还深信不疑它毫无问题。
也许这就是我没有朋友的原因吧。
自从和他们闹了矛盾之后,我们已经有好几天互不理睬了。手机里响起他们的来电提示时,我也假装周围寂静无声。
这次,我想和他们来一次真正的决裂。
因为我受够了那张一发火面目就会扭成一团的臭脸,以及那根有着灰指甲的对我指指点点的食指。我讨厌那个矮小肥胖和丑陋的模样。我讨厌那张时不时就要我去找个正经工作的嘴。如果可以,我当真不想承认我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我宁愿我是路边或者垃圾桶里捡来的可怜小孩。
我本以为我已经把心态调整得很平和了。但是,每次和他们发生口角时,我都会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些我讨厌的形象和画面。我承认,我定力没有那么强,我受到了影响。
书里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可是我却一个也看不进去。我的大脑里一团乱麻,怎么也拧不清。没办法,我只有去睡觉。
因为科学研究说,人在睡觉时会自动清除那些留在海马区里的悲伤难过的记忆。所以一觉醒来,会觉得神清气爽,什么烦心事都会被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