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活在忘川河旁的一颗老柳树，人们都叫我老柳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更不知道是那个无聊的人说：折下柳枝，赠予所爱之人就可以留住她了，搞得现在总有些人来这忘川不是为了投胎而是为了折我的枝叶。

什么？三界之间那么多柳树，为什么非要到忘川来折我的枝？

因为我这里是万年老字号——活过万载的只此一家，别无他处。

当然，我也不是吃亏的主，想要从我身上折下柳枝，必须留下为什么而折柳的故事。

这样我就可以用他们的故事赚点稿费了。别说我无耻！生活还得继续嘛……

今天，你猜我看到谁啦？没错，是大圣，就是那个连玉帝都敢叫“老儿”的大圣，我还记得不知道是第几个五百年前，这猴子也来过一次，那时候他还威风凛凛的把阎王啊、判官啊，还有一些小鬼都打了一顿，还在生死簿上抹去了姓名，获得了长生。

然而，今天这猴子却不是威风凛凛的啦。我的小孙子看到他，大笑起来：“那人好像一条狗哦！”

“我是齐天大圣！你说谁是狗呢？”大圣眼珠暴起，但是很快就泄了气，“算了，俺老孙今天不和你这小屁孩计较。”

这个头铁的小家伙可把我吓坏了，要是论这猴子的暴脾气，我们这爷孙俩今天可要交代在这儿啦。

“哟！大圣啊，您今天怎么赏脸到这我么荒凉的地方来转转啦！”我装作现在才看到他。

“今天俺老孙过来是有事相求的。”孙猴子抬起一只猴腿，又用手挠了挠脑勺，可能让他齐天大圣求人恐怕是件很为难的事情吧。

“不知道你所为何事啊？”我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都飘了，居然忘记加上“大圣”这个尊贵的称呼了，等等……好像用的还不是“您”……

幸好他没有发现。

“我突然记起我叫至尊宝，我……我想念紫霞了……”

大圣的故事我可是了如指掌的——像他这样三界中的大腕，小迷妹多得数不清了。

“可是大圣您不是和白晶晶在一起了么？”既然他有事求我，我就敢问清楚。

“哼！渣男！”，我在心中暗骂。

“那时候俺老孙中计了，为了救紫霞才戴上了金箍！”

好像是啊，他是因为带上了金箍才忘记了紫霞，这才让白晶晶捡了便宜……

“那大圣是想从我这儿拿走一根柳枝赠与紫霞么？”

大圣没有说话，可能他是不好意思了吧，反正猴脸也看不出脸红。

“大圣啊，柳枝我可以给你，不过……这白晶晶可怎么办啊？”

白晶晶那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主啊，回头他要是知道我没有劝大圣不要出轨，可不得打断了我这老腰啊！

“我……”，大圣欲言又止。

今天可是特别有意义了，大圣居然来求我了……而且我还看到了英明神武的大圣优柔寡断的一面。

他在我面前上蹿下跳、兜兜转转……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下都没有动手折枝。

这不禁让我想起几百年前不知道是那个“深夜哲学家”说的一句话：“我一生的优柔寡断，都是关于你的执迷不悟……”

终于，我的小孙子实在是受不了这磨磨唧唧的猴子了，“臭猴子！别在这儿转啦！从你带上金箍的那一刻起，紫霞就已经不属于你啦，你救了她的身躯，可是你却害死了她的灵魂……现在紫霞已经记不得你啦，你看她前几天还参加了‘三界非诚勿扰大会’，光彩夺目的样子，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多了……你已经取了白姑娘了，难道你还要害了白姑娘吗？傻猴子，别在这儿东转西转的，你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大圣的眼睛里冒起了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三味真火，死死的盯着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只要大圣将这三位真火放过来，我们爷孙俩就会飞灰湮灭，用不得超生。我着急的想要堵住小家伙的嘴，谁知，他一点都不消停，继续大骂：“还有！臭猴子！你吵到我们睡觉啦!不知道吗？你还不滚回去陪你的白晶晶……”

我在心中哀叹：今天恐怕要了结在这里了……还好这叫落叶跪归根……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大圣的一记“飞灰湮灭，永世不得超生棒”与这个地狱河畔告别——回忆的画面一幕幕的在我眼前闪现，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故事，我给他们相同的柳枝……也许是知道的太多了，才会遭此报应……

许久，我脑海中长长的电影放完了，还是没有感受到飞飞湮灭的感觉，我悄悄的挣开一只眼，却没看到那只像狗一样狼狈的猴子。

大圣并没有用金箍棒敲打我们，而是转身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我的小孙子胸口锤了一拳，然后默默地看着两只手搭在金箍棒上潇洒离去的孙悟空。

夕阳下，那不是一个猴子的背影。

（写于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