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闫如意 大雨 来源 | 凤凰WEEKLY（ID：phoenixweekly）
百度有难，八方喝彩，吃瓜群众今天很欢乐 。
今天，百度CEO李彦宏上热搜了。在AI开发者大会上，李彦宏正在演讲，突然一个人冲上台，当头就浇了李彦宏一瓶冷水。
李彦宏现场非常淡定，全程毫无动作，堪称任人蹂躏，仅喊出一句”What's your problem？“。
过后，他擦了擦头上的水，继续演讲了。
其镇定程度让吃瓜群众纷纷猜测，这是安排好的炒作吧？
不过，联想起前段时间的李彦宏热搜——李彦宏面对着尬唱”理想中的男神就是你“，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另一边的网友，仅仅是看唱歌视频5秒就受不了了。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面对一瓶矿泉水，淡定反应当然不在话下。
不过，百度老总被浇水，还是引起了一场网络狂欢，段子手们今天纷纷出动了，开始拿李彦宏开涮。
大家复习了两个成语的用法：
水掉哥头：
宏颜获水：李彦宏演讲中途，脸部收获矿泉水一份。
此外，百度知道从此又多了一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如何正确的泼水。
没有明星出轨、没有过激言论，仅仅一瓶水，就把整个微博气氛调动的喜大普奔，恐怕只有百度李彦宏才能做到了。
百度有难，八方乐开了花，大家为啥这么喜欢拿百度开涮？在这背后恐怕暗含着对搜索引擎糟糕的使用感，积蓄已久的不满。
而百度作为中国搜索引擎市场上的老大，不得不屡屡扛锅。
天下苦搜索引擎久矣
不久前，山西省招考中心发布通知，让考生及家长小心使用搜索引擎。
“不要使用搜索引擎来搜索网上填报志愿系统网页，否则可能误入其他网站”。
随后，贵州、安徽、广西等多省都发布了相关通知，称通过搜索引擎检索考试院，结果显示有令人真假难辨的商业网站，这些检索出来的信息，有可能会导致考生和家长的误判。
对于大多数学生和家长而言，从网络上获取信息是最快的方式。但如果检索到的信息有误呢？这极有可能导致孩子的人生转弯。
消息传出后，我们随即亲自尝试了高考相关信息的搜索。
有意思的是，在搜索过程中，不论怎么换关键词，只要与高考相关，百度搜索结果的第一条都是自家app广告。
而首页侧边栏广告，也始终不变，是某志愿填报指南网站“优某愿”的广告。
这些在搜索引擎上打广告的高考网站，靠不靠谱呢？
靠不靠谱不好说，但钱是一定要花的。
点进“优某愿”的网站，我们发现，要获取大学和专业推荐，并不如广告中所说那么简单，每一步都需要钱铺路。
网站称自己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平台”能帮助大家圆梦象牙塔，在首页上输入分数就可以匹配学校。
但在提交了手机号、高中学校、高考分数、高考排名等信息之后，我们发现只能看到9所推荐大学：3所冲刺，3所稳妥，3所保底。
想要看完整推荐的302所学校信息？得交钱。
此外还有专家一对一定制报考策略，在优某愿网站上，根据专家的等级不同，咨询价格从6800到12800不等。
有大数据做参考，还有专家铺路，似乎给孩子报考心仪学校已经十拿九稳了。
但实际上，不论是“大数据”还是“专家”，都早已被教育部提示“需要警惕”。
在今年高考前和出分后，教育部再三强调，“高收费志愿填报指导专家”不能信。
早在2018年，就已经爆出很多网络、电话“志愿填报专家”竟然连大学都没上过。
而那些收费网站上，宣传得神乎其神的“大数据”，其实各省招生考试机构都会发布，原本都可以免费拿到。
教育部门三令五申，称高收费志愿填报指导，完全是种不规范的市场行为，其中不乏诈骗。
但这些网站依旧打着花里胡哨的噱头，明晃晃的挂在搜索引擎的首页上。
它们依然会被推到每一个搜索高考相关信息的用户面前。
在搜索引擎上，像高考志愿这样的例子其实不少。
譬如，如何能学好英语，这个困扰了许多中国学生的问题。我们换了一家搜索引擎，用搜狗搜索出了如下结果：
搜索“国学”，依然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夹杂在其中的零星有用信息。
其中赫然在列的还有大量“国学培训班加盟”，只要3天，你再也不用花钱送孩子上国学班了，你自己就能成为国学大师。
如果再进一步搜索“国学大师”，除了广告，我们还认识了一波在百度上认证好的“国学大师”。不过转头瞅了眼新闻报道，这些“大师”又大多劣迹斑斑。
网友曾戏谑，“在百度上搜出来的国学大师们，只要是还活着的，都能被搜出行骗经历。”
搜索幼儿教育就更不用说了。孩子放暑假了，想了解一下夏令营的好处和注意事项。
而搜索引擎会告诉你：什么都不需要注意，请直接看广告。
在搜索引擎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条广告不能解答的。如果有，那就来一屏广告。
甚至于无数家长抓狂的“如何辅导孩子写作业”问题，广告也能解决。方法是没有的，但您可以报班。
在浩瀚的信息世界中，搜索引擎的作用是一面平光镜，它本该映射出事物本身的样子。
可是现在，它成了一枚受利益操控的放大镜，失掉了原本该有的客观公平。
医疗广告：
搜索引擎不可承受之痛
教育和医疗，关于前程和生死，是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两个议题，也是搜索引擎广告的重灾区。
国内搜索引擎第一次触众怒，就是由于一起医疗广告引发的血案。
三年前，国内搜索引擎巨头百度，因为魏则西事件成为了众矢之的。
彼时，竞价排名还没有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名词。虽然吐槽搜索引擎广告霸屏的声音不断，但只要不影响流量和盈利，用户体验似乎并不被他们纳入考虑范围内。
直到2016年2月26日，一位名叫魏则西的青年，在知乎上回答了一个叫作”你认为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的问题。
在回答中，他记述了自己2014年确证滑膜肉瘤以后，被百度搜索中排名第一的医院坑骗，以致倾家荡产还耽误了治疗的经历。
确诊滑膜肉瘤后，魏则西通过百度搜索找到了排在第一位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生物免疫治疗中心。
当时的魏则西还不懂什么叫做竞价排名，他天真地以为百度上排名第一意味着良好声誉和点击率。
在得到中心的李主任“能保魏则西20年没问题”的保证后，魏则西接受了4次“DC-CIK生物免疫治疗”。
四次治疗后没几个月，滑膜肉瘤转移。再找上李主任时，对方却推诿责任。
后来经查询得知，在美国，这种“DC-CIK疗法“由于有效率太低，早已在临床阶段就被淘汰了。
之后，魏则西虽找到了正确的治疗方式，家里积蓄却已经被掏空，最好的治疗时机也已经被耽误。
2016年4月12日，魏则西去世。
两个月后，魏则西用生命发出的质问经过媒体报道，掀起了波澜。
人们惊讶的发现，这家打着三甲医院名号、挂在百度首页上的武警二院生物免疫治疗中心，是一个被个人承包的科室。
寻根究底地挖下去，网友和媒体发现，百度搜索疾病时，首页上出现的结果居然大多是“莆田系”医院或科室的广告。
这些私立的医院或者个人承包的科室多以盈利为目的，给病人看病的“专家”可能从未有过从医的经历。他们靠着百度的竞价排名广告，霸占了关键词搜索的首页，捕猎每一个求助于百度的病人。
这样的发现，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也点燃了网友们的滔天怒火。
原来人们在搜索引擎上看到的结果，只是搜索引擎想让人们看到的结果。没有客观公正之说，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谁给的钱多，谁的排名就能靠前。
2016年5月10日，网信办、工商总局和卫计委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发布调查结果。调查组认为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机制存在付费竞价权重过高、商业推广标识不清等问题，勒令立即整改。
2016年5月24日，百度宣布整改完成。其他各家搜索引擎，也纷纷表示已对竞价排名进行整改。
事情过去三年，收效怎样？人们面对的信息世界好点了吗？
我们进行了一番搜索尝试。
在两个不同的搜索引擎上，搜索北京最好的医院。有趣的是，它们的电脑版和网页版，显示出来的搜索结果不尽相同。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统一的：广告轰炸。
如果是用手机搜索，就更不得了了。
智能关键词联想功能在这里变得无比强大，它不仅仅会给推荐医院，还顺便推荐了”割眼袋和植发“。
当涉及到具体的疾病时，如感冒、头晕、胃疼等，各大搜索引擎的表现是什么样呢？
搜索结果一点都没令人失望 ，全是广告。
生活中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直接去医院自己折腾不说，还给医院增添了不必要的压力，不少人倾向于通过搜索信息确认自己的症状是否有去医院的必要。
例如笔者因为沉迷写稿忘记吃饭低血糖感到头晕，在搜索引擎上检索“头晕”，结果搜出来的结果满眼尽是医院广告，往下找好几屏才能有一条有效信息。
而广告中的信息不乏“不可忽视”、“及时治疗”的夸大之词，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不治之症。
除去常见的疾病之外，搜索引擎的重灾区更是妇科、男科 、肛肠科、生育，这些在我们的文化语境下难以启齿的疾病。
这些疾病，人们更倾向于在相对隐蔽的网上寻求帮助。而这一心理被搜索引擎牢牢把握，成为了一片挣钱的肥沃土地。
在某搜索引擎搜索“怀孕”，第一页的搜索结果上，甚至直接开始了相关app推荐……
本来只是想看看科普，判断这些科目都是检查什么，但搜索引擎的结果告诉你：“对不起，去医院了解吧，特别是我推荐的这些”。
更为可怕的是，只要稍有不注意分辨，广告还会伪装成权威信息的模样。
以关键词“前列腺治疗”为例，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前列腺治疗，出来的网页上连续三条广告。
第二条广告中，很清晰醒目地标记出了三个切中搜索者内心需求的问题：
哪里治疗前列腺比较好？
前列腺治疗价格是多少？
前列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显得格外贴心、格外权威、格外公正。
但当我们点进这些问题寻求答案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哪个链接，进去的都是一个对话网页。
点进去以后，会很贴心的弹出自动对话：
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们会保护您的隐私。
如果不放心还可以加微信聊！
可以说是很好地猜透了患者的心理。
在页面的右侧，还有聊天的医生信息。
头像是一名头发花白还有些地中海脱发的老医生形象，据介绍，这位老医生致力于男性泌尿系统疾病、男性性功能障碍……医院能治疗的其他“相关疾病”也不少。
搜索页面中看似权威的链接，原来全都导向的是广告本身。
患者小心翼翼搜索让自己痛苦不堪的疾病，被这些似乎真“想自己所想”的问题吸引。于是一次又一次被披着权威信息外套的广告收割。
搜索引擎上的医疗竞价排名，悄悄回归，愈演愈烈。
魏则西去世三年后，我们再次在网站上搜索生物免疫治疗中心，发现仍有生物免疫治疗中心的身影。
而当年魏则西使用的、因低效被国外淘汰的DC-CIK技术，依旧在百度上打着广告。
甚至当我们搜索当年直接坑害了魏则西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生物治疗中心”时，百度上仍有打着它的名号，招摇撞骗的、真真假假的网页。
中国的搜索引擎，的确“最懂中国”。
它们最懂如何在瞩目之处掩饰，在不触及敏感之处，悄悄将利益最大化。
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搜索引擎？
人们还能信赖搜索引擎吗？
如今，在搜索引擎上检索信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过滤广告、鉴别资讯真伪。我们筛选信息所耗费的精力，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的搜索引擎应该给予我们的便利。
更何况能清晰辨认出广告和有害信息的人，远不是搜索引擎广告的目标受众。
总有那些无比信任搜索引擎的人。
他们也许是独居在家的老人，认为网络是年轻人喜欢的，是最好的东西。他们不知道，用蹩脚的拼音敲入“最好的医院”以后，第一个跳出来的，也许并不是公认的好医院；
他们也许是大山里不谙世事的孩子，一台电脑是他们唯一与大山外沟通的途径。当生了村里医生无法治愈的“怪病”时，只能求助于搜索引擎上跳出来的信息，他们不懂什么是竞价排名……
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用”的搜索引擎。以至于人们根本不知道搜索引擎应该是什么样的。
搜索引擎，作为浩瀚网络信息的入口，影响着无数人的生活。人们的信息检索结果，有时候事关生死。
理想的搜索引擎是怎样的？它应当首要推荐优质信息解决疑问，而不是在用户走向目的地的路上继续增加障碍。
人们使用搜索引擎的目的大概可以分为三类：
寻找答案，例如搜索“头晕可能的原因”；寻找服务，例如搜索“治疗头晕的医院”；寻找入口，例如搜索某医院官方网站。
我们希望当自己搜索问题时，能轻松找到答案；搜索服务时，能得到真实的反馈和可信任的排名；搜索医院官方网站时就能出现真正的医院官网。
而不是每一次搜索，都得到广告，满屏的广告。
一个合格的搜索引擎应当是什么样的？
它应当是尊重用户的，应该清楚，用户才是它们的立身之本。
它应当是公平的，权威的、优质的、高点击的内容能得到公平的展示。
它应当是友好的，明确广告和信息的界线，让不熟悉者不至于被广告混淆视听。
它应当是充满责任感的，对自己所呈现的广告信息负责，而不是事前未经审核，出事以后撇清责任，“全力支持受害者告广告主”。它可以有广告，但在排名时，广告主给钱的数量绝不该是第一权重。
这是一个搜索引擎应有的尊严。
写这篇稿子的初衷不是为了黑某个搜索引擎，即使它们在很多地方都没有做到自己应有的样子。
我们只是希望，人们应当知道，一个好的搜索引擎原本该是什么样。
如果下一个李彦宏出现，我们希望他的作品，带着搜索引擎应该有的责任和模样。
作者丨闫如意 大雨
编辑丨菠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