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来自不同的世界,我将终身向往你,回忆你,感激你。
——川端康成《雪国》
1
当苏酒拉开窗帘,揉揉惺忪的眼睛,太阳已然将整个客栈纳入怀中。绿色藤蔓任意垂下,白色的经络泛着浅浅光泽,扫在苏酒干燥的面颊,褪些微睡意。
凌晨抵达丽江,只因前日刷手机看到一张丽江的特价机票。手机震动,是母亲的短信,切切询问着是否平安。苏酒回复了“好”,便呆呆立在门口看屋檐上落下的光线,一层一层打磨着青色的砖瓦,呈现出愈发柔和温润的颜色。
远处暗青色的群山藏在雾霭之中,薄薄地缭绕起来,像极了天际的云柔柔一抹。近处不知名的树枝呈枯槁的深褐色,桀骜挺立,那些交错的缝隙中看到山的轮廓,魅惑又刚毅。马路上传来车鸣,穿过漫长清冷的空气,听起来并不真切。苏酒裹着披肩,闭上眼微微吸气,皆是草木清香,身侧的黄花一阵冷幽幽的清淡。
身在丽江呢。苏酒这样告诉自己,似乎一切都是梦寐。
“早。”身后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苏酒转过头,便看见了他,一件青苔色的大衣,肤色很白,像梅枝上的残雪,而眉目却温存,隐隐透着哀愁。他搂着一只边牧的脖子,扬起成熟却不失天真的脸,清浅一笑。
“早。”苏酒展颜,风吹过,她闻到男子身上的草木香气。
他唤作曾谙,也是客栈的住户,比苏酒早来一日。
无可置疑,曾谙是苏酒喜欢的男子模样,风雅自珍,大方随和。一看便知心思澄明,言谈举止自在稳妥,一派朗朗的清贵姿态。
蓦地,想起那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2
和曾谙的相识,是苏酒觉得比在玉龙雪山看一场大雪没顶还要满足的事。
那起起伏伏的山脉曲线,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若隐若现,似少女露在空气中洁白的脖颈。雪山中百木凋零,略显萧瑟,也不乏清冷之态。空旷的雪地,生长着高耸入云的树木,尖尖地钻进云层。粗壮的根茎扎进黑黑的泥土,周身白雪覆盖,像熟睡的婴儿。
苏酒的浅灰靴子深深陷进雪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望着枯木丛林,觉得人生便是这样,要想被阳光反手加身,必先向着黑暗无所畏惧才行。我们要竭力地扎进泥土,方可八面迎风,郁郁葱葱。
当她把这段感受通过微信发给曾谙,他回了一个微笑表示赞同,又叮嘱她不要因眼前风景忘了高原反应。
过一会儿,曾谙发短信过来:“早些回来,等你一起吃晚饭。”
早听客栈老板说丽江的腊排骨火锅好吃,苏酒眯着眼听完,点点头。曾谙看在眼里,知晓她定是爱吃的。
就是这般善解人意又无微不至的男子。
苏酒将手机收进口袋,再次望向大雪纷繁的苍茫山河,东风渐起,岁月从容。雪花落肩,晶莹的粉末状,指尖一点,便化成水珠顺着指缝滑到掌心,浅红的薄薄的手掌,瞬间变得清透爽洁起来。周围旅客拍照留念,山川锦绣,乾坤宁和。
苏酒闭上眼,想起了曾谙的模样,浅浅的双眉,幽深的眸子,单薄的嘴唇,还有雪白的额下闲闲敛着的哀愁。那只黄白相间的边牧,被他温柔地搂在怀里,无限安馨和谐。
此刻,你在做什么呢?苏酒想着。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当下,山河不远,盈手可握。风声入耳,竟开始想你,想你怎样顶着明媚的天光,将一杯滇红从微醺喝到酩酊。
曾谙,你可知,我在想你。
3
那晚,除了火锅,他们还喝了酒。一家唤作“漫香”的酒吧,驻唱的男子嗓音苍老天真,唱一首《贝加尔湖畔》。
苏酒和曾谙,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来往行人轻声哼着:“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幻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曾谙沉默一会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取过外套道:“酒酒,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