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冬打来电话时,我正在闺蜜家里睡觉,当然,肯定是女闺蜜。
电话里是阿冬不经正的话语,还稍带调戏的意味,莫,我到X城了,还不快来接驾。我的第一反应是,骂一句,去你大爷的,死骗子。然后把电话果断一摁,随手扔一边,继续睡我的懒觉。
手机被我扔出的那一秒钟,我的眼睛瞄了一下手机屏幕,09:08。
搅黄了我的美梦不说,还害得我又不淑女了一次,瞬间能暴跳起来,只可惜自己是在被窝里,暴跳的话就不止是形象问题了,只好作罢。
一脚把被窝踢开了一个大口子,风嗖嗖的,凉彻我的脚心。
没过几分钟,阿冬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假装没有听到。许嵩的《山水之间》在此时唱得格外难听。
在铃声响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复中,我还是败给了如此执着的《山水之间》,更是败给了如此有毅力的我的神至交,不正经阿冬。
终于,我火冒三丈的在床上摩挲着,找手机。显然,眼睛都睁不开的我,尽管手机一直在响,我还是摸不到手机。无奈,扯开被子,只听手机“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心碎的声音肯定要比手机落地的声音更加响亮,我的两千块钱啊!
瞬间脑袋清醒无比,眼睛就这样一下子睁大了,还未穿上拖鞋,就下床拯救我价值两千块钱的手机。
还好,手机争气,屏幕依旧亮着,阿冬二字直直地硬闯入我的眼睛里,伸出右手食指嫌弃的在手机上重重的一划,电话接通了。
“有啥事快说,给你十个字的机会。”我不由分说的对着电话吼起来。通常情况下,我也只敢对阿冬这样子,也只会对阿冬这样子。
“我真的已经到X城的汽车站了,不信我拍一张照片给你发过去?我的大小姐啊!”阿冬焦急的说。
我在电话这头还是半信半疑,像阿冬这么不正经的人肯定有又是在骗我,又不是第一次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百分之二百的正确率。
“那你就拍啊,姐等着。”我随口这么一说。
“好!等着啊!”还没能阿冬的话音落稳,我就迅速的把电话再一次摁断。
一分钟不到,我的微信里出现了一张X城汽车站对面一所医院的图片,紧接着是另外一张汽车站旁边垃圾回收站的图片,还有第三张身穿深红色羽绒服的阿冬傻傻的自拍像。
虽然图片看起来都是真的,看起来也真的是X城,并且照片里真的是阿冬。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些疑虑,潜意识里觉得这图片十有八九是P出来的。
拿出手机拨出去,一秒钟,电话那头就出现了阿冬阴阳怪气的声音,怎么样?这次相信我现在就在X城的汽车站了吧?询问的语气里明显含有得意洋洋的成分在。
“光凭三张照片就能糊弄我,这不科学,需要进一步证明给我看。”我强硬的说道。
听到阿冬哭笑不得的说,那你还想要什么证明个法儿?
“那你说汽车站门朝哪个方向啊?还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有一个天桥。”
“还有呢?”
“还有一个大妈?”
“额?”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在阿冬说话间,我已经穿戴完毕,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和闺蜜打声招呼,便提了椅子上的包包下楼了。
住处离车站不远,隔了两条街,没有公交车,叫卖声还是迅速的传人我的耳膜,扭头看过去,各式各样的小摊贩,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在忙着生存。我昨天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只是,今天的我,炒了老板鱿鱼,无业游民这个词在我的头上才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我就有一种独孤求胜的心理了。
原本今天是要去店里面交接工作的,阿冬一个电话弄得我计划全乱,还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来了。
我快速的收回目光,迈开步子敏捷的朝车站的方向跑去,万一他真的来了呢?
(二)
见到阿冬时,阿冬正用酒红色运动鞋在地面踢着什么,深红色羽绒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头发长长了,比在学校时要长得多,颜色也由黑色变成了咖色,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还是新的,看来是特意搭配而来。
我朝阿冬小跑过去,原本想要吓唬一下他,可没想到被阿冬一抬头间,识破了我的阴谋。伸手就去和我拥抱,我轻车熟路的躲了过去。哪一次见面,阿冬不给我来一个拥抱,我都会觉得奇怪,而哪一次我没有躲过他的拥抱我会觉得更奇怪。
就这样,躲过阿冬拥抱的技巧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显得更加有仪式感,别人是以拥抱为见面礼,而我们却是以躲避拥抱来诠释着某一种异于常人的友情。
阿冬拎起台阶上的袋子递给我,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突然有一点不习惯阿冬正经起来,还是不正经的阿冬更有味道。
我朝阿冬腿上踢了一脚,装作没有领会那个目光,依旧以哥们儿相称,勾肩搭背躲过他的目光。
正要打开袋子里的东西,被阿冬制止了,说他走了之后我再看。
我也就应了阿冬的要求,看不看在我看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心想,无非就是一些不正经的玩具而已,十年来,阿冬最喜欢送我这些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我早已习惯了。
在阿冬眼里,我就是一个稚气永远不下的孩子,但不是女孩子。
他认为我是个男孩子。
(三)
和阿冬来到车站旁边,找了一个宾馆,先安排他住下,随后再安排别的事情。那时候,一间房四十块钱,我利用我学生气十足的容颜,成功的把房价砍到二十块钱。阿冬在我旁边使劲儿的瞪我,表示我的行为已经严重忽略他是客人这样的事实。
我用更狠的眼神瞪过去,拿了房卡就走。
到屋子里边,阿冬把东西放下,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摆出一个“大”字。嘴边还在不停的啰嗦,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就让我住二十块钱一晚的宾馆?好歹来者是客啊?
我不看他,也不坐下。
径直走到了窗口,拉开宾馆破旧的金色窗帘,玻璃是裂的,有风从缝隙里钻进屋子里,没有空调,我打了一个冷颤,随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我想,当时我的目光一定是幽怨的。
因为我刚刚失恋了,失业了。没有什么比爱情事业双失败让人更痛苦的了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那是最不值得伤心的两件事,失恋失业不等于失败,或许是人生新的转折呢!也说不定。
阿冬像是看出来我的心情,也起身放轻脚步走到我身边,在我的右肩膀上拍了一下,躲在了我的左边,这样的小伎俩肯定是误导不了我的。
我朝左边狠狠的去了一拳,正中阿冬的胸脯。阿冬作疼痛状,向我索赔。
我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觉得自己的情绪不能再再蔓延了,对着阿冬傻笑起来,要他陪我去店里做工作交接。
(四)
交接并不顺利,明显有人在中间作祟,东西丢了不少。
我所在的是一个化妆品店,里边的彩妆一件少则几百块钱,多则上千,丢一件,就得搭上我半月,甚至一个月的工资。
我急了,和另外一个店员又把货品一一排查,看是不是数错了。
阿冬在店外站着等了我三个小时。
化妆品店不好让男生进来,会影响人家生意这个道理其实我还是懂的,就让阿冬在门外等候,谁知这个实心眼的阿冬竟然在门口等了我三个小时,还是冷得手都出不来的天气。
最终还是丢了三只唇彩和一个腮红。一只唇彩168元,一个腮红238元。
没有那么多钱,打算从工资里扣除。
阿明在门外呆呆的看着我,直到我提了包垂头丧气的走出店门。阿明从背后突然举起一个汉堡包在我眼前,并用欢快的语气向我昭示着他的化悲痛为食欲,吃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真理。
我夺过他手中的汉堡包,眼含泪水的啃了一大口,破涕为笑。
幸福有时候不是爱情能给你带来,友情往往能够给你更深刻的幸福感。
(五)
送阿冬回到宾馆,我便折回去了同事的住处,电话报了平安,一晚上相安无事,只是多了几分惆怅在心间,没有月光,只有冰凉的黑暗里,点缀了几滴世人的忧伤。
第二天一早,便被许嵩的《山水之间》给吵醒,是阿冬来的电话。
一起去了我上班时经常吃的鸡蛋灌饼摊边,点了两碗小米粥,要了两个鸡蛋灌饼。坐在凳子上等待,刷着微博,谁也不理谁。
各怀心事。
阿冬坐在我的对面,也刷着手机。
相对无言的场面,我见得多了,和前任在一起时,也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场面,每次都是以他转身离去而告终,眼神里只有自己才懂的冷漠是我一辈子都想忘记的风景。深刻的孤独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有的。
小米粥上来时,我竟然意外的发现,粥里没有放糖,是阿冬点的饭,老板怎么知道我不放糖呢?我有点奇怪的顿了一下,喝了起来。
阿冬没有说话,我也沉默着。
等鸡蛋灌饼上桌时,我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变化,还是之前熟悉的味道。啃一口,发现鸡蛋比之前多了,我漫不经心的吃着,随口说出,这次的鸡蛋灌饼还怪实惠,鸡蛋真多。
阿冬沉默了几秒钟,也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复我,我去,哪里是鸡蛋灌饼实惠,是哥又给你加了一个鸡蛋。说完,他用奸诈的眼神看着我,面带奸笑。
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用沉默代替了空气中弥漫的温暖。
可是,心里着实被暖了一下。和前男友在一起三年,都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在这一刻被补偿了。
眼泪从我眼角掉落,我用最快的速度擦掉。但还是被阿冬看到了。
“咦~就这都感动了,太缺爱了吧?”说完也不忘哈哈大笑起来。
以此来打破此时的沉默。
“你才缺爱!大爷的。”我把声调提高了说。
我明白,滴落的泪水,是苦涩的,也是温暖的。
但我们终究是越不过哥们儿这个界限。
(六)
阿冬在X城待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我们又去吃了鸡蛋灌饼,依旧是两个鸡蛋,只是这次,他的里边也是两个,是我加的。
送阿冬去车站的途中,我们依旧保持着沉默,多了几分尴尬。
起风了,冬天的风没有了树叶遮挡,更加的肆虐,吹得人直打哆嗦。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发在风中显得活泼可爱。
阿冬在前,我在后。看着阿冬将要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舍。这是一个能开得了玩笑,也能暖得了人心的男孩,只是,自己懂得太迟。
在我思绪飘飞的这一刻,阿冬突然转身拥抱住了我,这一次,竟然没有给我任何躲避的机会,那么迅速。我挣扎着从阿冬的怀里挣脱开来,狠狠的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又快速的躲开阿冬的眼神,那个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怜爱与祈求,我害怕那个祈求。
阿冬开口了,莫,你现在不用立刻答应我,你可以考虑一下,随时都可以回答我,我等你。
我还是在阿冬说出这些话后,选择了转身离开,直到转过街角也没有再回头去看阿冬。
(七)
回到家里,把阿冬给我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闺蜜还没有回来。给闺蜜打电话,约了晚上一起喝酒。
傍晚时分,和闺蜜一起去了一个我们经常去的酒吧里,点了两杯鸡尾酒。
闺蜜看出我脸色难看。问道,怎么回事?这阿冬一走你就这种表情,不会是不舍得吧?
不问还好点,问了倒也问到了点上。
可情绪也虽着闺蜜的追问崩溃了,眼泪在我的脸上纵横,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
我一五一十的说与闺蜜听,闺蜜眼睛不眨的认真听我说,并时不时的也劝我不要那么悲观,也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认识十年,能说出“等你”这两个字也是需要勇气的。
当时的我哪里听得了那些劝慰,在我的意识里,再好的朋友,再长久的朋友,没有爱情就是没有爱情,将就不来。
继续喝酒,只喝酒。
夜深了,起身去结账,打开钱包时,我呆住了,钱包里多了一沓钱。脑子瞬间清醒,拿出电话,直接打开通话记录,拨通阿冬的电话。
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沉默成了我和阿冬之间最好的对白。
挂断电话。
我急匆匆的回到家里,打开袋子,我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是一本笔记本。
我打开已经泛黄的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我低头写字的侧影,翻下去,全部都是我的画像,笔记本最后一页的下方,一行文字就这样让我热泪盈眶,“多希望每一次拥抱都是和你!”
(八)
一别就是三年,三年后,我把两千块钱递到阿冬手里的时候,真的特别想拥抱一下阿冬,可是,我没有,最终也没能迈出那一步,向前拥抱一下阿冬。
递到阿冬手里的除了两千块钱,还有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以及我与Z的结婚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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