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了很久,冷风拍打在脸上很疼,两只手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了,只能插进兜里,尽量给自己一点暖和。
可是有时候,还是得必须拿出手机联系某些人。
走着走着,到了街角,进了家奶茶店。老板向我打了个招呼。
多少年了,师傅还在这儿。
他开着这家奶茶店差不多有十年了。
所有兄弟朋友的故事大多在十年之间,唯独师傅,我得用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够说得明白。
师傅笑了笑,说:“强子,好久不见,三年了,来安阳看我呢?”
我看着眼前络腮胡子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疤痕,说:“师傅,好久不见。”
“还是要柠檬水吗?”
“嗯。”近四十的我居然想要留下眼泪。
“庆哥他们怎么样了?”师傅问。
“都很好,大家都很好。”
“有时间来这里聚聚吧,安然也想见见他们。”说完,师傅看了看旁边做着柠檬水的姑娘。
大家都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了。
毕业那年,宿舍六个兄弟一起去了新疆。师傅带着安然,超然牵着小希,乐乐和何一,庆哥和雪莉杨,强子与和田,还有抱着吉他的老焦。十一个人,在遥远的天际,看着从未看过的风景,珍惜着身边的人。
唯有老焦,时常一个人坐在山头弹着吉他。
这该有多寂寞。
老焦说:“你们玩,我搁一旁吃土。”
那次过后,所有人各奔天涯。可是谁能知道,师傅有一天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强子,你有空吗?”
“咋了?”
“我在安阳,你来陪我喝杯酒不?”
“师傅你咋了?”
“哎,安然她出事了。”
“怎么了?我在杭州,一时半会过不去啊。”
“哎。”师傅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师傅和乐乐一起喝酒,酩酊大醉。
安然好巧不巧,忘记了师傅这个人。原因下落不明。
师傅没有讲,我们也没敢问。
安然失忆以后,师傅一直陪着她,推着轮椅,安然就坐在上面,叫他哥哥。
那天,安然指着一个街角,说:“我记得这儿有家咖啡店呢。”
笑话,哪里有咖啡店?这分明是家两元超市。
奇怪的是,第二天这家两元超市关门了,上边挂着一行字:“店面出租”。
此时的师傅已经是个小公司的老板了,买了车也有了房,偏偏没了安然。
又推着轮椅来到这儿,安然指着那家店又说:“我记得这边有家咖啡店呢。”
后来连续几天都是这样。师傅想了想,把这家店面买了下来,叫来装修人员,又找人来布置,忙活了很久。
一个月后,这边有了家咖啡店,名字叫做“安然的家”。
这时候安然已经可以下轮椅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师傅一直很贴心地照顾她,身体还是没什么问题。
再一次经过,安然忽然喊:“这家奶茶店改名字了!”师傅看着她的侧脸,温柔地笑着,说:“进去看看。”
安然说:“嗯,哥哥,我们进去看看。”
后来师傅说起这天的事,他说,他每次听见安然叫他哥哥都有很心疼。
就好像,有人把他的心给掏空,然后塞进去很多硌人的石子,而自己却只能够强颜欢笑。
“我不能让安然看见我流泪时的样子。”师傅和我们一起吃饭时,他说。
“抽支烟就好过了。”
“烟酒早就戒了,安然不想见我抽烟喝酒,她嫌弃那味道。”
“师傅,我这辈子没多少我佩服的人,就凭你对安然的这份不离不弃,我真心服。”乐乐喝了一杯,说。
“其实我很羡慕强子和庆哥他们俩。”师傅说。
“嗯?”强子夹着千层豆腐,抬头问。
“二十年了,你们和爱人一直走到了现在。”
“说啥呢,吃菜吃菜。”庆哥道。
“安然还是把我当哥哥看。”师傅笑了笑,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那难掩的落寞。
老焦弹着吉他,就好像在看他的姑娘。
算了,聚会太心酸。继续说说师傅和安然。
安然抱着师傅的胳膊,进了奶茶店。师傅问安然要和什么,安然说:“柠檬水。”
“这是咖啡店哦。”
“咖啡店就不能有柠檬水吗?”
“额,要不喝点别的。”
“不,我只要柠檬水。”
服务员求助的看着师傅,师傅使了个眼色,带着安然走了。
次日,还是这儿——安然的家。
居然真有柠檬水了。
咖啡店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了这个不该存在饮品。
看着安然欣喜的笑,师傅也笑了。
“多少?”师傅掏出来钱包。
“4块。”
“我记得是一毛的啊。”安然忽然喊到。“嗯?”师傅很奇怪。
“我记得有个很重要的人对我说过,柠檬水是一毛钱的啊。”
师傅忽然感觉好心酸。
“安然,要喝点什么呢?”
“嗯~我就要一杯柠檬水。”
“那你给我发个一毛钱的红包吧。”
“为什么啊?”
“你的柠檬水只要一毛钱呀。”
“可是……”
“可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当初一句笑谈她居然还记得。
记得那么清楚,比记住师傅这个人还要清楚。
师傅点了点头,服务员连忙解释道:“小姐您说的没错,这儿的柠檬水确实是一毛钱,这儿标价错了。”
师傅静静地看着安然的脸,一脸温柔。
服务员在一旁苦笑。
后来安然想在奶茶店里工作,安然说这是她的家。师傅笑着同意了。
安然手里的每一杯柠檬茶都是一毛。
安然上班的时间不定,有时候开心的时候就过来,每每这时周边的人都会奔走相告,说那姑娘又来了,赶紧买杯柠檬水。
这时候师傅总会无奈的看着身边的安然,不过依然是一脸温柔。
时隔二十多年,来到安阳看师傅,师傅正陪着安然给客人做着咖啡。
我出现在师傅眼里,他笑了笑,说:“强子,好久不见,三年了,来安阳看我呢?”
我看着眼前络腮胡子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疤痕,说:“师傅,好久不见。”
“还是要柠檬水吗?”
“是的,多少?”
安然还认得我,她嬉笑着说:“强子哥,你来了一分钱都不要,对了,嫂子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笑着问安然:“安然,你什么时候结婚啊,都老了。”
“我不结婚。”安然说。师傅听着没有说话。
“为什么啊?”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等到了吗?”
“不知道,我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但我一直都没见过。”
师傅温柔地看着安然。
柠檬水好了,容我先尝一口。
师傅搂着我的肩,说:“强子,其实我很幸福。兄弟们都要幸福。”
我笑着点了点头。
这柠檬水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