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杯酒

  杜康退休后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一早陪夫人去附近的绿地散步，看花开花落，云聚云散。这天，见几个衣着时髦的青年在花坛边争论着：“小葛， 咋晚喝酒失态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小葛说：“别说漂亮话了，回家路上一路呕吐还不是我和小王搀扶着送你回家的。”杜康夫妇相视一笑，夫人拉了一把杜康从另一条小道走避开了这几个青年，“康，年轻时没少喝酒，每当有同事送你回家，我的心就悬着，一是怕你酒后胡言乱语坏了朋友们之间的感情，二得伺候你。”杜康握住了夫人的手：“给你添麻烦了，相信我，此生不为往事忧，只为余生笑。”杜康现在很少喝酒，偶尔与老朋友老同事聚会绝对不碰白酒，酒杯中倒半杯红酒哄托一下气氛。他知道年龄不饶人，身体健康指标有不少红灯亮起，酒是个好东西，喝酒能增进彼此之间的友谊，使人兴奋，使人癫狂……

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百业待兴。杜康所在单位沿浦江而建，周围是农舍农田。每月的20日杜康他们单位发工资 ，平时没什么乐子，无非是猜猜女排世界杯能赢古巴、巴西几个球，评论足球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家常里短互相调侃。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同事的孩子周岁或有人结婚，这样就可以聚在一起喝酒，发了工资，班内弟兄劈硬柴，找个地方去乐一乐。

  按贯例班内兄弟下班后乘公交直奔高桥老街鸿兴馆。

  东西走向的老街沿河而建，窄长的街道，一层至两层砖木结构的沿街商铺依次排开，有日用百货店、服装店、烟糖商店、糕团店、农具用品店、招牌各异的饭店。熙来攘往的人群，各种招揽顾客的声音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黄昏时分，处于老街正中的鸿兴馆，二楼的长条形灯箱招牌白底红字，班长老孙一行八人鱼贯进入了鸿兴馆，鸿兴馆内人声鼎沸，一张张八仙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

  二楼靠窗位置有空桌，八个人正好坐满一桌。老孙拿着菜单荤素搭配点餐结束，不一会第一道菜上桌了，穿着白大褂的服务员端上用搪瓷脸盆装的满满的红烧大花鲢鱼头，红白相间，白的是豆腐，上面洒了一把大蒜叶子，喷香扑鼻；浓油赤酱猪蹄子、鱼香肉丝、响油鳝丝、油爆虾、油闷笋⋯服务员像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八仙桌菜碟叠菜碟，随着最后一道草头圈子上桌，服务员吆喝了一声：“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年轻气盛，喝酒都是好样的，谁也不会落后谁，先是白酒，酒过三巡，风卷残云，饭桌上的菜肴十去八九，三瓶白酒见底。

  “杜康，上次你家会餐大家都喝多了，争抢着去卫生间呕吐。老丁，你厉害，把杜康家抽水马桶都搬出卫生间了。”孙班长指着丁一民说。

  “老丁，少喝点，就这么点量今天可不要多喝。”长得肥头大耳的黄大勇说。

  “去你的，喝完酒睡在楼梯上的是谁？”丁一民反唇相讥。

  杜康想起上一年的11月，班内同事在小顾家为他的儿子做周岁生日时聚餐，酒足饭饱后，小顾家一套新购置的AV音响大家一起围着唱卡拉OK，夜深人静，同事们陆续回家，黄大勇最后一个离开小顾家。第二天一早小顾去楼下拿订的牛奶，发现黄大勇在一二楼楼梯中央抱着栏杆鼾睡。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调侃，说着各自的丑事，叫的熊猫白酒喝完了，大家意犹未尽继续喝黄酒、啤酒，孙班长抬腕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喊了声服务员，要了两碗光面和一大碗米饭，大家各取所需有吃面条的有喜欢米饭的，拿起桌面上剩下的菜碟，将汤汤水水拌着，一扫而光。

  乘公交返回的路上，丁一民高声大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丁一民醉了。

二

  “黄大勇，你怎么拚完酒还拼吃饭，拼喝汤呢？！”领队杜康不悦的说。

  “领导，别生气，闹着玩呢。”黄大勇嘻皮笑脸的说。

  “注意影响，你酒量好不代表别人都与你一样。下午安排的景点大家需一起去的，组织集体春游 ，午餐酒少喝点，留着晚上喝。”

  “遵命。领导你也太抠门了，喝酒还要自己买单。”

  “我不这样对服务员说，估计中午就要倒下一批了。”杜康接着大声说：“现在将近1点了，大家抓紧了，去房间休息一下，1：15分在宾馆门口集合上车去瘦西湖游玩。”

  团队进入景区，阳春三月暖风袭人，垂柳摇曳。三三两两的游客观景的观景，拍照的拍照，泛舟的租游船，大家欢歌笑语游兴盎然。

  从瘦西湖南门进去，一路长堤春柳， 两岸杨柳依依，花木繁盛。到徐园，继续向北可以到四桥烟雨、月观、小金山，去湖心岛看钓鱼台，再返回来，走徐园的路去看白塔、和五亭桥，沿着五亭桥继续向西走可以看到望春楼和二十四桥。

  杜康与黄大勇丁一民边赏景边聊天。

  “黄大勇，听说你经常与朋友们去做流水席？”

  “噢，这是我们乡下的传统。你们城里人住在乌龟壳里但饭店多，遇有红白事，在饭店里订酒席就完事儿。我们农村一来亲戚朋友多，二来遇上这些事要吃个三天三夜，农家房间多门前有场地，摊得开。”

  “你具体说说。”

  “我们大概有五六个人，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会有年轻的人替上，附近村里有红白事会联系我们 。”黄大勇眉飞色舞，“说桩趣事，前不久邻村一户人家老太爷过世九十多岁高龄，丧事当喜事办。主人家热情好客，左邻右舍腾出客堂，粘亲带故的七大姨八大姑都来帮忙，掇桌搬椅，捡菜洗菜的。主人家房前空地上搭棚支起了炉灶，中午吃饭喝酒一直到晚上，第二天继续 ，冷盘白切鸡、猪肚、酱鸭、油爆虾、熏鱼等，热炒：第一道荠菜豆腐羹，海鲜猪肉皮、走油蹄膀、蒜子烧河鳗、响油鳝丝菜一道接一道，八仙桌堆满了碗碟，吃饱了的孩子们到处乱跑嘻戏，有几桌在划拳：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输了罚酒一杯，如此反复，有人醉了，有人在高谈阔论，场面煞是热闹。渐渐地有孩他妈领着孩子回家了，宴席进入尾声，客人们互相道别相约明天。夜深人静，帮忙收拾残羹剩菜，洗涮碗筷的人们也已离去，主人家客堂有张桌子一位客人不愿离去还在静静的喝酒，主人家只能关照客人注意身体，别喝醉了。第二天一早，主人家发现这位客人扒在桌上睡了，过去推了推他，感觉人硬硬的，仔细一瞧，死了。”王大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死者原来是老者孙子的同事小赵，绰号无量先生，据说同事们都怕与他在一起喝酒，因为一旦喝上就没完没了。当天晚上大家围坐一桌喝酒，无量先生从白酒喝到黄酒再喝啤酒，当周围人都散去时，同桌的人都劝小赵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小赵说，‘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喝。’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是奇事一桩。”杜康不免唏嘘，“老黄今天晚上酒席上悠着点，组织春游各部门都有人参加，希望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时光飞逝，十几年过去了，单位门前的道路拓宽了，农田被征用变成了工业小区和物流公司随着企业发展，单位效益提升，职工工资福利待遇都得到大幅提升，工会每到春季会组织职工春游，每次春游总有插曲，旅游公司大巴半路抛锚，在等候换车过程中出现职工骂娘；夜晚住宾馆的职工私自外出喝酒与当地人发生打架斗殴，这都需要领队妥善处理。

    晚上5点半，宾馆餐厅灯光璀璨，一张张圆桌上8碟冷菜已上齐，淮南菜色味重 ，口感比较浓，盐水老鹅、五香牛肉、水晶肴肉、梅酱萝卜⋯，餐厅除了杜康带的团队，还有其他的几个旅游团队，整个大厅人声鼎沸。

  晚宴在一片喧闹声中开始，随着热菜一道道上来，大煮干丝、松鼠桂鱼、蟹粉狮子头⋯气氛越来越热闹，酒桌上有窃窃私语的、互相敬酒的，黄大勇甩了甩头，满面春风的说：“酒啊，装在瓶中像水，喝到肚里折腾，说起话来走嘴，走起路来闪腿⋯”杜康带头鼓掌：“这个段子精彩，记得我们单位有位领导说‘一年不喝醉一次两次不是个男人，经常喝醉一定是个酒鬼。’此话在理，牢记出门在外，少酒多菜。”

  晚餐渐渐进入尾声，晚上安排了KTV、棋牌室，大家可以尽情玩耍，正在这时，邻桌传来了争吵声，只见技术部门的张刚手握一瓶白酒高声说道：“我不走，谁能陪我将这瓶酒喝了才能完事。”

  杜康请同桌的其他人先走，他自己与黄大勇来到张刚这一桌。

  “杜领队，给你添麻烦了，别管，我们能够搞定他。”同桌老李说。

  “张刚，你还能喝？”杜康说。

  “他们都是怂包，没没人陪我喝。”张刚舌头有点大。

  黄大勇拿来两只饭碗，将张刚手中的白酒打开瓶盖分别倒满了，说：“张刚，喝完了陪哥去唱歌。”一扬脖一碗白酒下肚。张刚二话不说，拿起碗也一口喝下，随后拥抱了一下黄大勇：“黄哥，我在KTV包房等你，走了。”

  杜康知道，喜欢唱歌的黄大勇今天做不了“麦霸”了。

三

  时间进入到二十一世纪 ，附近工业小区完成了历史使命，皮鞋厂、制衣厂、洗衣工场、轮胎翻新厂等小作坊因不符合环保标准，正在逐渐关闭或外迁到有完善环保设施的地方。腾出的土地会被进一步开发，用作物流基地或改造成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