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做自己的摆渡人

推荐语:文章讲述了自己与父母对选择决定权冲突的经历,所选的例子都是读者熟悉的,容易共鸣,体会到作者的努力、惊喜、失望等各种感受。结构上按照时间顺序组织,易读性很好。语言简洁。


作者:Elaine

三毛曾说:“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这是我读高三时极偏爱的一句话,写作文总要想方设法用一用。然而,我用了大学四年时间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20多年来,我仰仗父母荫蔽,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该我挡的兵、我掩的水,都让父母做去了,遇事总有他们担着。我曾经希望,人生海海,他们能永远做我的摆渡人。然而,就在去年,美梦于一夕之间破碎了。

这个故事要从我的家庭情况讲起。18岁以前,我认为自己成长于一个自由民主的家庭,父母给了我很多自主权,他们不会像很多同龄人的家长一样样样都管、事无巨细。同时,他们给予我很多帮助和指导,我亦十分依赖他们,遇事经常征求他们的建议,也乐于分享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然而,读了大学之后,随着父母与我在认知上的脱节,在升学这类重大选择面前,我们之间产生了很大分歧。

高考报志愿时,我们的分歧就已初见端倪。受朋友影响,我想就专业报志愿。但爸妈坚持认为,应该就学校报志愿,能去985就不要去211,学校排名越靠前越好。周围的同学们正如火如荼地报志愿时,我们家却因为意见不统一僵持了很久,家庭氛围降到冰点。后来,我疲于冷战,妥协了。最终,我压线进入一所985高校,地域很不错,尽管压线进校,却并未被调剂,开学之初还顺利考入商科试验班,学了很多同学挤破头都想转进来的金融专业。我们收获了一个意料之外、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当时完全沉浸在我的小欢喜里,并未思索过这一次次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中的蹊跷。几年之后回看,才发现这其中有太多侥幸和运气的成分了。首先,我压线考入这所学校,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因为往年我校的最低录取名次都在我之上,若我没有进入这所学校,那我将被一所地域较差的高校录取。第二,压线进入大学,选专业时只能选最冷门的,如果不是我校恰好有商科试验班的选拔机会,那我就要和我讨厌的化学过上生不如死的大学四年了,即便走常规途径转专业,那也要花三年时间,每天奔波于新老校区之间,而且只能选别人挑剩下的课。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不寒而栗。当初报志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步步险棋,却浑然不觉。

进入大学以后,我很快忘记报志愿时与父母之间的不愉快,我参加比赛、去外校交换、出国游学等等,爸妈都大力支持,似乎与我读高中时无异。然而,我察觉他们给予我的自由民主是有限度的,他们在“小事”上任我折腾,在“大事”上却拿捏地死死的。在他们眼中,升学和入党是唯二的两件大事。不幸的是,后来的我同时在这两件“大事”上跌了跟头。

我从大一下学期就有了出国留学的想法,此后,提升绩点、学习语言、参加竞赛和暑校、做实习、写论文,各个方面都积极地开展,做的都还不错。然而直到大三下学期,爸妈仍未同意我留学,与高考报志愿时如出一辙,沟通过,冷战过,全都白费功夫。他们从未冷冰冰地拒绝过我,而是不停地说“各方面都先准备着”、“你再考虑考虑”。我真想和他们大吵一架,然而面对他们阴柔的拖延战术,我实在吵不起来,简直抓狂。我就是被温水煮的青蛙,马上就快蔫儿了。留学一事情就此搁置。

大三下学期,是升学的关键期,身边的同学们考研的考研,保研的保研,想留学的同学开始得更早,一般从大二开始就找了中介,做背景提升。只有我,犹犹豫豫。那时,爸妈明确告诉我,希望我保研,读研还是要在国内读。那时,恰逢新冠疫情爆发,留学成了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我虽仍旧放不下留学,但想到之前与爸妈的battle,“正面战场”与“敌后战场”均已耗费我大量精力,却仍旧全军覆没,如今又多了疫情这个“炸弹”,我再也提不起精神继续抗争了。所以,我向他们妥协了。但我实在没法与自己和解,我像被一头按进水里,快要窒息了。

2020年上半年,我在家上网课,只要有亲戚朋友问我今后作何打算,我都说我要保研,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连至关重要的保研夏令营都没参加,浑浑噩噩躺平了半年,精力全部花在了内耗上。

2020年下半年,学校复学。返校后,我好像猛然惊醒了。那段时间时常想起一句话: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而鸣。恐惧驱使着我前行,我开始马不停蹄地参加预推免,这是保研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不把握住,那就没学上了。9月中旬,我收到了几所学校的offer,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企图掩盖自己对无法留学的失望,开始幻想保研之后将要开启轻松愉快的大四生活。9月下旬,我做了最后的冲刺,争取拿到更好的offer,教育部也终于下达了推免政策,我符合所有条件,志在必得。我一边参加各种面试,一边积极准备学校的推免答辩,这场答辩将最终决定我能否拿到推免名额。

9月24日,我午睡醒来收到辅导员的微信,他遗憾地通知我,答辩没通过。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所有努力都失去了意义。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应该痛哭流涕,悲恸万分吗?可我没有,几乎无知无觉。我给爸爸打了电话,说我没通过答辩,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挂了电话,我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我是想看一场喜剧的,然而好巧不巧,那阵子唯一的好片子是悲壮的抗战剧——《八佰》。看着战士们奋力抵抗日军,那份壮烈终于让我哭出来了。我为他们而哭,也为自己而哭。为什么他们为了保卫国土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我却连个保研都搞不定。电影散场后,我去海边散心,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我已忘记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说“你不要跳海啊”。我当时应该是笑了,我是很绝望,但事已至此,我不绝地反击绝不作罢,一死了之这种事我从未想过。晚上回到宿舍,我列出能想到的所有出路,考研、考公、找工作,在网上查找相关信息,但越看心越凉。最后,我得出结论——一定要读研。

9月25日,是我的21岁生日,收到生日祝福的时候,我感到讽刺极了。大概是这一天,爸妈问起入党的事,我告诉他们我拒绝了大学最后一次成为预备党员的机会。我原以为以后读了研究生有的是机会入党,但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学业和入党都泡汤了。我爸听说后,劈头盖脸对我一通指责,我直接挂了电话。心寒。

我开始做考研计划,火速定了考研目标,买了考研书。这时我爸又打电话来了,他说妈妈不同意我考研,我应该留学。当时我和妈妈已经冷战半年,我爸作为我俩之间的传话人,上传下达。那时候与爸妈之间的斗争已磨灭了我所有的意志,我打算对他们言听计从。于是我火速退了考研书,开始考察留学中介。留学确实是我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但保研失利,以失败者的姿态灰头土脸地走上留学路,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十一小长假,在我所在城市最宜人的季节,我得了一场重感冒。我去理发店剪掉留了几年的长发,希望一切从头开始,一头利落的短发令我感到久违的轻快。我想,我已经够倒霉了,事情应该不会更糟糕了,那就卯足劲往前走吧。

我风风火火地敲定了中介,选校选专业,写文书,陆续投递。鉴于之前的失败经历,我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虽然找了中介帮忙,但我在每个环节都做足了功课,亲力亲为。整个申请季,我都是高度紧绷的状态,由于太害怕没学上了,所以除了中介帮我申请10所学校,我自己又额外申请了两所。本以为疫情会使留学市场冷却,我能少一些竞争者,但事实与我想的恰恰相反,由于上一学年gap和defer的同学很多,加之不少申请美国的同学转而申请英国、香港、新加坡,学校录取门槛比往年高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可我知道抱怨毫无意义,也无暇抱怨,当时只求有个书读。

11月中旬,痛苦驱使我加入诺言,我发现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息一会儿的地方。几天之后,我申请了一笔奖学金,学院里只有3个名额,我成功了。12月初,在诺友的鼓励下,我向喜欢了很久的男生表白,了却一桩心事,虽被拒绝,但我当时已经明白,我想要的不是他说“他也爱我”,而是希望他能帮我解开心结。表白后的第二天,我拿到了第一所英国学校的offer,虽然是保底校,但好歹给我了安全感。差不错在那个时候,学校出台了新政策,打算在毕业年级发展一批预备党员,我赶上了末班车。我和父母的关系竟也慢慢好转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手握多个offer时,我犯了选择困难症,看学校综合排名还是专业排名,随大流还是随己心。这与四年前报高考志愿时的两难境地惊人的相似,但我和父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尊重我的想法,让我自己决定,我认为应该学着为自己负责,敢于决定,就敢于担当。我认同诺言所说的“向内看”,尽管有千万次摇摆,但还是选择听从内心。

我从父母手上接过了人生之船的小桨,勇气多了几分,畏惧少了一些。

我上岸了,总算告别了一年多的黯然。我即将再次入海,为下一次上岸争渡。

PS: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故事。我多次想要记录下来,却不知如何下笔。这次终于打开话匣,一动笔就一发不可收拾。亲爱的读者,谢谢你读完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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