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
他大约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这一点他从别人的反应中多少有了些自知之明。
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像是漂浮在海中的孤舟。
并不是诉苦或者抱怨什么,这是他喜欢的生活。
绝大多数时候,他不会想念别人,也不会感受到自己。对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唯独乐趣都是靠自己找的,所以他为了让他自己高兴起来,做过各种各样的事。
编写剧本也好,绘画也好,设计游戏也好,研究代码也好。
没什么目的,单纯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
因为他对人几乎无所求,所以也就没什么特别的动力去交际。
当然他没有什么朋友,也当然没有什么女人缘。
他总希望能跟他呆在一起的人,绝对不会是对他有所需求的人。
也不会是被他需求的人。
简而言之,他希望跟他呆在一起时间长的人,是与他不怎么相关的人。
但是人与人关系的实质是互相利用,所以他没有能与人建立起真正的“关系”,也就是互相利用的这种来往。
中间:
那天,一道宇宙射线穿越了半个太阳系之后落在正在熟睡中的他的额头上。
这一天是他二十六岁生日,他九点半才下班,提着电脑包回单身公寓吃泡面。吃完了泡面已经十点多了,所以就早早地上了床。
这一束奇特而微小的宇宙射线激活了他脑区中的一小部分记忆。那一晚,在他的梦中出现了关于十年前一个女性同学的身影。
人类每天都会做梦,而大多数梦境在醒来之前便会忘却。
然而她的身影却就此在他的脑海中生根。被宇宙射线激活的脑区细胞呈现出活跃而频繁的活动趋势。
从这一天起,无论是洗脸、刷牙、蹲厕所、看书刷题、写代码、画画、看纪录片,他都无法将这个十年以前的幻影从脑海中割去。
在他孤独的个人生活经历中,早已养成了自问自答和自我觉察的习惯。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反应,都能被他用心理学和哲学的理论消解并合理化。然而这一次他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为什么经历十年不曾有过交集的人,不断出现在他意识的表层。他坐立不安,但越是如此,脑中的意向便越是清晰而生动。他优秀的推理能力被毫无节制地用在以曾经的记忆为基础,构建从记忆的原点发展出来的万千可能性上。
他与她的可能性。
那些构建出的可能性,像是一部部看到高潮前忽然断掉的电影,如同一只只猫爪挠着他的心。在某个故事中会出现他和她这样两个角色的情况,一般最后都会被归类到恋爱这个门类下面,而他深知那绝不是什么恋爱这种正常的感情。
首先,恋爱是一种建立关系的心理状态,而关系至少需要两个人,而不是妄想。其次,如果这是恋爱的话,那么他这根反应时间超出常人十年的反射弧也会将他的所有心理活动归到“玄幻”而非“恋爱”这个类别里面。
总之,绝对不能认同。
然而就在他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十年不曾联系也不曾想起的人纠结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她发来的信息。这是她十年以来第一次专程给他发信息。
那信息写着“谨定于2xxx年x月x日下午x时在xxx酒楼,我们xx和xx将举行婚礼,恭请您届时参加。”他犹豫了老半天,决定要去看看。
结尾:
他穿着没有穿过五次以上的西装坐在铺着红地毯的宴会厅里。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戏台的正中央。
他在看她。
她没在看他。
实际上她可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也觉得她可能跟印象中有些不一样了。
他沉默地喝酒。被安排到一个桌子上座的人礼貌地冲他点头,他也礼貌地点头。实际上,这些人都是他的曾经的同学。
她开始随着新郎到每一桌去敬酒,于是她越走越近。
他忽然感到呼吸急促,心脏莫名地抓紧。好像电影看到高潮部分前面一点点的感觉。那时候她正好看过来,她眼睛里的水光一闪而过,她好像很好奇地看着他,而他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心虚,不知为何转移了视线。
“向你介绍,这位是xx曾经的同桌,这两个人以前还搞过暧昧哟~”
“诶?那新郎可要小心呀。”
“哈哈哈哈哈。”
他听到坐在旁边的人谈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记得他这样一个存在,也许他是作为新娘的附属品被记住的吧。他有点呆呆地站在那里,举了个酒杯,不知道这种时候做什么表情好,说什么合适。不知为何背后还渗出冷汗,拿着小酒杯的手也有点颤抖。西装的裤子也让人感觉到拘束。为了和新郎新娘碰杯,他不得不正视面前的两人。
他看到她的眼睛了,而她也正看向他的眼睛深处。
那一丝宇宙电波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它从他的视线里穿向她。她发现了,他可能还记得自己,可能有时还会想起自己。
他和她碰杯。
他说:“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