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妖娆的时刻,我没有出门。
它是官家的王花,是用来围墙卖票的。最盛的日子,旅游门票自动作废,本地人是不能看那最艳的样子的,要让给外地来的人。看了一千年的故乡花,这时你要看,拿钱来。
院里有月季。月月开,季季开,每月都记着开。据说它是花里的大俗,人太易看见它的容颜了,砖缝墙角一巴掌地方,就能立一株月季。桃杏争上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它,包括我。梨花和洋槐花退去,入夏了,春花只能等来年时,它猛地进入人眼。我没有见过那样的深红,大红,红得没一点杂糅,纯得不能再纯,我觉得没有比它再红的花了。一株顶好几朵,或十好几朵。据说有月季的大树,蓬大如盖,千朵万朵,实在是大观。这花树可以叫平民花或百姓树,抬头的可见里,不缺让你注目审视的引力。
那白色,怎么比云比雪还白?七八岁的小女孩的白裙子,是依照它做的吧!一层或多层,白得清气出尘,哪里有媚气?自信的不化妆的女子,缓缓走在庭前,不惧满街浓粉,就是这素雅的白月季。
勤奋和守约,是月季的花语吗?我曾见大雪也不能改变月季的花期,它那时挺得更直了。雪不能冻坏它,它和不远的梅不一样。它开时雪来,而梅是借雪势大开,梅骄矜地知道有人会踏雪寻它。
谁在哪里压的笋根,不久前出芽了。侧根行很远,好大一片长出了一根根竹子,青青竿,竿青青,直挺挺立院中。你还没来得及高兴,谁家的熊孩子已经把它们糟蹋得缺胳膊少大腿,满地残疾堆积。竹子应该是南方的原生,它的北渡是移民或者强迁。孩子们恣肆地破坏时,他们没听过老师、家长关于竹子的认识吗?
叹息又有什么用呢?我弯腰拾起一竿,在那分节处,只一折,就很干脆地断了。是空心竹,那一节的长度,正好能等于圆珠笔的笔杆。记得少时,家长就是这样的炮制,把竹心掏空,用烧红的铁丝烙宽,笔芯加入,一根笔就成了。我现在没有想这样的运用,我想可以拿它们做讲立体几何的教具,让孩子们在拆卸对接里体会立体。后来我又来了想法,四节或五节一折,就可以当教鞭,助我在讲台上指点文理了。
我拿回教室,只告诉孩子们是谁的馈赠,掩盖了它的真实来源。我不想让锋利的刀锋,直接刺了美好和希望。孩子们欣喜,他们暂时走出考题,有人用小刀把竹竿纵剖开,小小的两个半截就在那里了。孩子们拿着笔,写上他们最爱的古诗,或者最喜欢的歌曲的名字。不久,竹子卷曲合拢,字和图就包在一起了。有人拿来火机烧它,果然流了汗青。有人说,我们在制造这个“册”字,这是文明的第一笔。
他们以浓浓的爱,似乎在抵消这竹子原本受的伤害。那群孩子是那样的,这群孩子是这样的,竹子的际遇,好像很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