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离开之前(一)

班长听见声音,赶忙迎出来,紧握着那二期老兵的手满脸堆笑道:“哎呀,老班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终于把你盼来了!快请到屋里坐!”

  那二期老兵却一甩手,啐道:“去你妈的!少跟我这儿假惺惺的!”说罢吆喝了那两个老兵给他打点床铺,自己则进学习室坐到班长的位子上掏出手机玩起来。

  班长安静的站到他旁边,轻轻敲了敲桌子,那二期士官抬起头,恍然大悟一样,轻蔑的笑道:“对了,你现在是班长。”说罢晃悠悠站起身,滋啦一声随便拉了旁边的一个凳子又坐下来。班长没说什么话。

  下连第一天的训练,老兵和新兵就同一个节奏了。果然如班长曾经说的,新兵们终究是新兵,就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同样的武功,内功修为不同的人能发挥出的威力也是截然不同的,队列也好,擒敌拳也罢,有对比才能看出差距,老兵们的动作有一段自然而然的洒脱,各项科目耍起来,看着都有种游刃有余的舒服,新兵们怎么看都还是生涩。

  但是体能不同,亓一然深知量变产生质变的道理,所以新训三个月,是凡参与了的训练,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自知自己算不上是个很有运动天赋的人,所以就在每一次体能训练时都不遗余力,一天一点点,每次都有突破,日复一日的坚持才有了如今的水平。

  第一天的“黑色五十分钟”体能时间,热身时老兵和新兵是分开的,老兵五公里,新兵三公里,热身结束时,两组所用的时间居然相差无几。

  热身后的训练由各排长带开以排为组织单位,看到了排长脖子上挂着的卡表,所有人就开始发怵了,“卡表在手浑身发抖卡表一按浑身发颤”的传说不是虚的。全排二十几号人,六个一组,老兵新兵混编着一百米冲刺,冲到终点了就赶紧回来继续待命,轮到了就继续,如此反复,连续冲刺了十次,三个班长在一旁帮助排长做记录,那个二期第八年的老兵坐在跑道边上看热闹,排长叫他休息的。

  十次过后,排长给了两分钟调整时间,为接下来的不间断四百米冲刺做准备,正休息时,亓一然看到那个二期老兵走到班长面前指着亓一然说:“这小子是个好苗子,继续照这个势头练的话,以后能少吃不少苦。”班长笑笑不答。

  用班长的话说,体能练到一定程度,不管有多累,短途冲刺怎么测都是一个时间。一百米就十几秒,嗖的过去就结束了,而四百米就能明显看出相差的距离。卡了五次下来,亓一然的成绩果然都几乎不曾变动过,他们班上三个二年兵,只有班副明显比他跑得快,其他两个都是跟他前后脚的距离,亓一然这种拼尽全力的训练态度不止赢得了那个二期老兵的称赞,全排,乃至全连的老兵都看在了眼里。

  这天是亓一然他们班打扫饭堂,晚饭后打扫完饭堂,有个老兵自告奋勇要去倒餐厨垃圾,点名跟班长要了亓一然陪同。到了垃圾场,那老兵把垃圾一股脑倒完,就叫亓一然蹲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递给他一支烟道:“我给你放风,好好享用吧。”

  亓一然赶忙推辞:“班副这可万万使不得,班长不让抽的,别回头也连累了你。”

  “我靠!我不会是全连第一个给你烟抽的老兵吧?”

  “班长给过,原来的班副也给过。”

  “那不就得了,全连有多少老兵都想带你抽烟呢!哈哈,放心抽,你班长搞不了我,咱们班还有个老家伙呢!”

  亓一然拗不过,那老兵帮他点着,自己也点了一根抽起来,还没抽完第一口,就听到有人喊:“哟!这不蒋振伟嘛!下连第一天就带新兵吞云吐雾了啊!”

  亓一然吓了一跳,赶紧把烟丢了,蒋振伟哭笑不得道:“我靠!真浪费!你瞅你吓的,我给你放风呢,这是自己人!”

  来人凑近一看,开口便问:“我靠!你就是那个《帝都帝都》吧?好小子,别害怕,自己人,抽我的!”这人也是个二年兵,说话间赶忙掏出烟来,又递给亓一然一支,这才是亓一然下连后正儿八经抽的第一根烟。

  连长没变,指导员换了一个人,新兵连时的指导员是八连的指导员,回八连去了。下连后第三天,刚好是周三,这日上午政治教育课课间休息时分,指导员叫全连新兵到楼下集合,两个正连级的,带着红色“纠察”字样袖章的军官细细打量着全连个子最高的几个新兵,点了几个人,说要带走,排长指了指辛鹏对他们说:“一次要走这么多的话,那就把这个也带走。”

  那纠察看了看辛鹏道:“这个有点太......行吧,这个也要了!”

  下午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上政治教育课,因为要帮助上午那几个被点名要走的新兵整理物资和行囊,原来辛鹏他们被选去当纠察了。

  离开的时候,辛鹏笑的很开心,班长也很开心,笑着嘱咐他:“以后纠察纠到咱们那几个人,记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辛鹏笑着使劲点头,跟亓一然也告了别,就背起行囊跟着那来接兵的去特勤连报到了。

  亓一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感伤,不说下连后乐队就会有人来接的么?人呢?正暗自嗟叹,突然听有人叫他:“亓一然!有人来接你去军乐队了!”亓一然不认得这个声音,却果真看到了军乐队队长正笑着朝他走来,拉起亓一然就走。

  走了半天,来到一处野草丛生之地,断壁残垣,隐约还有几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房间,窗上半挂着破碎的玻璃,门框上残留着破败的木板,一条污浊的阴沟从里间缓缓向外流着,顺着流向看去,亓一然赶忙跳起来,鞋上已经湿了一大半。队长轻笑着对他说:“你去二班吧!”

  说罢一把把他推向一个房间,那门是自己飘摇着开了的,到了屋内,却见几个满头艳色的老兵抚着长发争相传阅一本成人杂志,最里面,有个家伙正对着阴沟小便!见到亓一然,有人就高喊:“都停一下,过来欢迎新人了!”

  亓一然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怯声问:“这是哪里?”

  不知是谁一把拽了亓一然过去,大声笑道:“犯什么傻啊亓一然!这里就是军乐队啊!”

  亓一然吓的一把推开那人,大叫着挣脱起来,听到了熟悉的鼾声,原来又是一场梦。

  才发觉自己身上汗湿了一大片,睡意全无,索性起身上个厕所,路过班长的铺位旁边,看到班长的被子蹬掉了一半,又帮他盖了盖被子。

  下连后第五天,也就是周五,一大早有人来叫帮厨,班长点了亓一然,走之前特别叮嘱他:“要听你炊事班班长班副的话,干活勤快点。”

  亓一然帮厨的工作就是摘菜洗菜之类,得空就扫地擦墙,一个上午就把全天的活都做完了。下午时分,连队组织了一次特别的大扫除,亓一然透过窗看到大家都在忙着挖沟渠,便问炊事班班长外面是什么活计,那班长轻描淡写道:“谁知道呢,搞风水吧!”

  第六天上午,正操课时,有个老兵来跟班长要人:“光哥!指导员叫我来借你们班亓一然一用,给连队出黑板报!”

  班长点了点头,嘱咐了亓一然一句:“好好搞啊!听你这个班副的话!”

  这老兵亓一然认得,团春晚的时候他也是开场舞的参演,彩排时还专门得空告诉亓一然,说他跟亓一然新兵连的班副关系很好。这老兵把亓一然带到连队晾衣房,先给他打了一支烟道:“放心抽,抽完记得刷个牙就好了,憋很久了吧?”

  亓一然傻笑着也不回话,安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窗外依稀可以看到树上枝桠吐新绿,这是春天来了。那老兵看他发着呆,嘱咐他道:“记得,以后在部队抽烟,要快,可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亓一然赶忙加快吞云吐雾的速度,抽快烟的习惯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下连第七天,也就是下连的第一个周日,早晨出操的时候,连长亲自带队,兴致大起,让新兵们体验一把五公里的乐趣,那是亓一然当兵以来第一次跑五公里,也是整个军旅生涯唯一一次跑五公里。

  上午的时候全连突然紧急集合,被带到了操场上,排演防爆队形。这是亓一然当兵以来第一次感觉训练也可以如此快乐,整个连队分成好几个防爆小组,呼啦啦像古时演练阵法一样,一字形,扇形,人字形,尖刀形的......排长组织,这一次没有单兵训练,没有定型,没有煎熬,整齐的缓步向前推进,有节奏的拿警棍敲击着盾牌,并高喊“人民武警,依法执勤,打击犯罪,维护稳定,散开!散开!散开!”

  新兵们还不知道这个阵法的用处,只觉有趣,第一次感到训练也能那样由衷的欢乐。推进完成,待排长吹哨后,全体就拿警棍再整齐敲击一下盾牌,高喊:“哒!嘿!”看着跟排演节目似的。但其实那是他们部队最常用也是最委屈的阵法,因为每要用这阵法时,就是免不了会挨打也不能还手的维护治安的时候。

  这日午饭过后,亓一然刚回班,就看到新兵连时的排长和现在的排长都坐在班里跟班长聊着天,见亓一然回来了,原来的排长就叫他过去:“你收拾一下东西。”

  亓一然一愣,问道:“排长,收拾什么东西啊?”

  排长不耐烦道:“所有东西!”

  “所有东西?让我去哪里?”

  排长更加不耐烦起来,吼道:“该去哪里去哪里!你还真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亓一然!去师部!军乐队!你他妈自己心里没点数?”

  新排长赶忙安慰这原来的排长:“走了也是从咱武警九连出去的兵,该高兴!”

  “毛线!他妈的想送走的得当赠品打包,想留的......这都什么事儿!”班长听老排长这句话,一语不发的站起身,来到亓一然床边帮他收拾床铺,亓一然走过来,班长轻轻把他推开,隐约有些哽咽着道:“先滚去跟其他人道个别,这会儿别烦我。”亓一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也不敢逗留,都是大老爷们,怪难为情的。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各个班里也陆续允许新兵小睡个午觉了,亓一然先去张超班里打报告,把张超叫了出来。张超知道亓一然这会儿叫他肯定有事,一句不问的跟他到晾衣房。两人刚到最里面的角落里坐下来,张超就递给亓一然一根烟问道:“你这是,要被调走了吧?”

  亓一然缓缓吐出一口烟道:“是啊,要去师部军乐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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