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的日记二
1992年12月1日 周一 多云转晴
到了下午,天终于放晴了,看着久违的太阳把她的光辉悠然地倾泻在那个人永远挺直的后背,坐在三排后面的我也莫名觉得暖和起来。第一节大课刚下,他转头假装跟后座的同学说话,却对我微笑一下,那是我们之间的小默契,我也低下头浅笑,对他。可随即听到他咳了两声,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我担心地抬头看去,却见他对我挤挤眼睛,并用下巴示意门外?什么意思啊?哦,我突然反应过来,中午打饭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低声说下午就放榜了,让我去帮他看看竞选结果。唉,我真是。
怀着忐忑却又坚定的心情去到系办公示栏,意料之中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他那么优秀又努力,这是他应得的奖励。回到教室,我暗暗给他竖了大拇指,他明白过来,显得很开心。接下来的两节课,我都是恍惚中度过的,一直在想我该怎么为他庆祝……
1992年12月5日 周五 阴
今天我和范军吵架了,我不想和他吵的。其实我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可是我心里不舒服多说几句怎么了?他作为我的男友,却和曾霞他们出去玩,我心里能舒服吗?假如我和喜欢我的男生出去玩,他能乐意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被迫的,曾霞那一帮子人非富即贵他不想得罪,那他就任我发泄一下也就算了么,他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小气的女生啊,我只想他多关心关心我罢了。难得约会一次却要不欢而散吗?
安静了半天,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离开时,却听到一声叹息:“小洁啊……”后面再无他言。我不由抬头,见他正在扯自己的头发很烦闷的样子,我心疼了,立刻过去按住他的双手。那一刻的我,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母亲对于孩子的宽容和疼惜之感。我想,这大概就是爱吧,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从那一刻开始。
范军口供二:
我从小脑子好,也很努力后来后来考上省城的机械学院,成为我们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我是我爸的骄傲更是我们全村人的骄傲。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我家的门槛都要让媒婆踩坏了。我爸高兴啊,老对我说:“军伢,门槛坏就坏,爸做,坏一个我做一个,坏三个我做三个,哪怕坏十个我就做十个。爸活了五十岁,就数现在最高兴。自你五岁你妈跟人跑了,爸神着一口气供你吃喝上学,如今你长大了还这么有出息成了大学生,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人,爸觉得什么都值了!”说到最后难免抹点眼泪。
记得我十岁那年调皮玩爸的木匠工具,他为了护我被斧子砍伤腿,血肉都翻出来见骨头了,要缝针又舍不得打麻药,没喊一声疼,咬着牙硬撑过去。后来每次我回老家看他那条有点却的腿,我的心就像被谁用手指使劲捏住一样难受。
秋天时候,我揣着父亲微薄的积蓄和他跟亲戚乡邻借的钱独自去省城上大学。以前我最多在我们家乡的小县城逛逛,如今到了省城见到这繁华世界,开始我是有点惊慌的,隐隐感觉自己之前19年的人生是白活了,但立刻我就有了新的决定,我不能只来这里上个大学白白度过四年,我要在这里扎下根来,成家立业,挣大钱买大房子娶个城里姑娘,再把我爸接过来享福。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充满了源源不断的活力,好像获得新生命一般。
有了奋斗目标,大学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没有懈怠过,我努力学习,团结同学,尊敬师长。事情发展也像我计划的一样,我当了班长,评上优秀学生干部,拿一等奖学金,后来顺理成章进入学生会,大二成为副主席,大三成为主席,不出意外的话,大四毕业就顺利留校任教。
千百年前,孔老夫子就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的人生偏离规划,后来一步步失控都因为女人的祸害。(何警官,你结婚了吗?没结,没结好啊。)
我学习好性格温和长得也算是英俊潇洒吧,从我上初中起就是很多女生日记里的白马王子。上了大学之后,开始同学们还笑话我是个“乡巴佬”,可那又怎样,不出半年我的穿衣打扮就和他们城里娃一个频次了,加之大方得体的谈吐,我轻松俘获老师同学的心。而很多女生更是不仅不在意我乡里娃的身份,反而觉得我是个踏实奋进的好青年,常对我或明或暗的示好,其中追我追的最紧的就是曾霞。
曾霞确实是个美女啊,长发飘飘,明眸皓齿,身段苗条。大一的迎新晚会,她穿着一件带有蕾丝的白色长裙献唱一曲《泉水叮咚》,嗓音那么清脆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罢,热烈的掌声在院礼堂经久不散。那个夜晚之后,曾霞点燃了机械学院一大半男生的热血,使他们夜不能寐、趋之若鹜。
大二第一学期,曾霞居然先向我告白了,受宠若惊之下,我差点就服从于虚荣心和荷尔蒙,但最终我还是理智地拒绝了,因为这份艳福那时的我无论是经济还是精力都消受不起。可我的拒绝不仅没有使曾霞伤心退缩,反而激起她的好胜心,大概这个天之骄女还从未被人拒绝过吧,她对我的示好越来越露骨弄得全班皆知。也正因为这样,我才发现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冰清玉洁,除了一副好皮囊一首《泉水叮咚》,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拒绝她的求爱真是太明智了。可我对她的退避三舍,无人处的冷若冰霜还是没有奏效,也是当时太年轻,我选了一个最简单快速的办法,也是后患无穷的办法。
我选了同班的陈洁做我的权宜之计(谁想到后来竟成了我老婆,我最大的绊脚石。)开始也不确定她会同意,想着她不同意也无关紧要,后备军多得是。你问我为什么第一个就选她,怎么说呢,她算是我在班里唯一欣赏的女生吧!用现在的话来说,陈洁长的不算美但清秀大方可惜不爱社交,写得一手好文章是个高冷才女,同学两年多我们之间说话不超过二十句。
一天晚自习后,不堪曾霞烦扰的我把陈洁单独留下,她知道我留她要学生会的宣传稿是借口。沉默半天,我才叫了她名字一声,她就慌乱地说好!这时和我提出要她做我女朋友大概有一个月吧,具体哪天,谁还记得那些呀?这期间我们没有任何私交,我是没空,她是躲我一下课第一个就走了。
后来的发展,陈洁果然不出我意料的老实听话,我一向最喜欢她的就是不爱八卦,话少是非少,这对我很有用,因而我们的相处也算愉快融洽,直到我知道曾霞他爸在省政府工作且身居高位。
关于曾霞他爸,开始有人说不过是个小处长,也有人说是厅级高官,众说纷纭谁都不能确定,因为谁也没见过她爸,谁也没去过她家,曾霞她爸也从来没来过学校,只有她妈偶尔来看望女儿,穿金戴银眼高于顶一副小市民样儿。
大三下半学期的一天放学,曾霞非要找我说话我磨不过只好跟她去了校门口的小咖啡馆,刚落座她就热切地对我低语道:“范军,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你次次拒绝我,我知道是你自卑,但我不在乎你的农村出身。”一听这话,我很反感,起身要走,她却一把拉住我哭起来,周围还有几桌人,我不想引人侧目只好再次坐下。
曾霞擦了眼泪接着说:“同学间的传言有真有假,但我爸确实是在省政府工作,还是一个厅官,更是一个能让你大展宏图的官。如果你答应和我好,我就带你去见我爸,你这么优秀,我爸肯定会欣赏你的,等我们毕业以后我去银行你去省政府,多好啊!”(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口才这么好,说话这么有说服力,女人常常给你意外。)
要说的话一说完,曾霞就安静地坐着了,喝起跟她一样甜腻的卡布奇诺,她笃定我会同意,因为她知道我多么渴望离开农村。
她成功了。
离开咖啡馆后,我吻了曾霞,不似和陈洁的第一次那样浅尝辄止,我不仅吻了她,还得到更多。
这算是双赢吧!大家都得偿所愿。
(何警官,你信神吗?后来我信了。我觉得就在那一天,天神对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