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林轻焰安静了许多,不再带着他们四处惹事,一心放在学习上。大毛也落得无趣,整天无所事事。
“林轻焰,你小子的魂儿被勾走了吧!怎么像变了个人。”大毛吼道。
林轻焰放下书,揉着脖子说:“总不能混一辈子,还是得好好学学,看看能不能上个大学。”
“我爸说咱们村风水不好,出不了大学生,你表哥学习那么好,不也复读了?”
林轻焰说:“不要信命,事在人为。”
功夫不负有心人,初中毕业,林轻焰顺利考进县一中。他爸爸那张抻的像案板一样的脸,也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二爷捋着着花白的胡须,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我们家二虎子有出息,别看小家伙整天不让人省心,自个儿心里跟亮堂着呢!”
他爸背着粗糙的手说:“二叔,这兔崽子指不定憋什么坏屁呢!我还不了解他?”
林轻焰端正地最在桌旁,并没有在意二位长辈的闲聊,思绪飘向远方。
江静雨已经去了杭州。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在他心里神圣起来。那里有断桥残雪,有西湖晚照,有压着白娘子的雷峰塔,还有一所梦幻般的大学,和大学里那个缥缈的倩影,江静雨。
不就三年吗,不信我林轻焰追不上你。
大毛捧着初中毕业证,百般滋味在心头。三年光阴,就换来这么一个薄薄的红本子,还没他爸妈的结婚证厚实。
他爸爸已经下不了床,整个家庭的担子完全压在妈妈的肩上。大毛长舒一口,总算可以出去打工帮着家里赚钱了。林轻焰表示完全理解,换做是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高中开学前一天,林轻焰送大毛到火车站。大毛说他去投靠一个朋友的亲戚,在广西做很大的生意。林轻焰问什么生意,大毛说他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把进口的东西往内地倒腾,卖给别人就能赚好多钱。
林轻焰说:“毕竟我们见识少,出去一定当心。”
大毛甩甩头说:“这么大个人了,能出啥事,放心吧!”
“你脾气不好,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千万不要硬来。保重,等你好消息。”
“保重。”
绿色的火车塞的满满当当,在铁轨上缓缓挪动。大毛努力挤到窗口,把脸使劲贴在玻璃上挥着手。
他最好的兄弟林轻焰,孤独地站在冷清的月台上,看着火车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轰隆隆远去。前路渺茫,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只愿他一切顺利,早日实现赚钱梦。
林轻焰一脑袋扎进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日子倒也平静充实。
腊月二十三送走灶王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放松下来,趁着灶王爷回总部汇报的当口,敞开肚皮吃吃喝喝,犒劳犒劳寡淡了一年的嘴巴,不用担心铺张浪费而遭到老天爷的谴责。
林轻焰提着一个袋子走进大毛家破败的院子,家里冷冷清清,毫无过年的气氛。二毛蹲在灶房的门槛上,拎着一只还没死透的母鸡,认认真真拔着鸡毛。
“二毛,大毛来信了没。”
二毛被下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母鸡扔了出去,“你吓死我了,二虎哥。我哥没来信。”
林轻焰哈哈笑着,“就你这屁大点胆还敢杀鸡!你妈呢?”
“我妈去镇上卖粮食了,我爸让我把这只鸡杀了,过年总得吃点肉。”
“你爸天天靠他下的蛋补身体,你杀了,以后你爸吃啥?”
二毛用黑乎乎的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赶明儿我到隔壁村弄一个回来。”
林轻焰在二毛油腻的头发上拍了一巴掌,“就不能向你哥学点好,整天偷鸡摸狗。”
二毛家的灶房四面透风,是一个天然的冷藏室。林轻焰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案板上,回身对二毛说:“这是一些猪肉和血面,回头让你妈做给你们吃。”二毛道了声谢。
林轻焰看着玉米杆堵住的一个院墙豁口,说:“你哥一走,墙塌了都没人修?“
“回头我弄。”
”大毛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啊,刚到广西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林轻焰闷闷地座了一会儿,站起身拍拍屁股说:“我回了。哦,对了,如果大毛再有消息,你把我家电话号码告诉他,让他有事往我家打电话,不要再往大队部打了,不方便。”
“恩,我记下了。”
除夕夜,林轻焰一家人围在在一起吃着饭看着春晚,电视中响起王菲和那英的合唱——相约98。这时,二毛急冲冲跑进来,“二虎哥,你出来下,我有事找你。”
林轻焰披上外衣跟着慌慌张张的二毛出了门。院门口,二毛的脸上满是汗水,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林轻焰说:“你慌什么,出啥事了?”
“我哥打电话了。”
终于有了大毛的消息,林轻焰激动地说:“他说啥了?他咋样?”
“不知道。”
“啥叫不知道?你们说了些啥?”林轻焰错愕地问道。
“不是打给我的。”
“不是是打给你还能打给谁?”
“打给王凯华的。”
林轻焰一头雾水,“王凯华?不打给你打给万凯华干嘛?这什么情况?你他妈倒是一口气给我说完啊!你说相声呢?”
二毛眼中闪着光,急促地说:“是这样,今天下午我哥打电话到大队部,让传达室找的王凯华。王凯华接了电话后回家找他爸要1000元钱,说是去广西跟着我哥做生意,一年能赚一万。”二毛用黑乎乎的手背抹了把嘴唇上的唾沫星子继续说:“王凯华他爸是支书啊!家里有钱,但是他爸不给,还把他狠狠揍了一顿,说如果不把书念完一分钱都不给他。刚才,王凯华来找我,给我说了这个事。我心想。赚钱这么好的事,不去可惜了,他不去,我去。”
林轻焰认真地听完,若有所思地说:“这么久不来消息,来了也不问问家里情况,事情有些蹊跷啊!他没留下联系方式吗?”
二毛顾不上谈论这些,急切地说:“我哥可能太忙了。他和王凯华已经说好了汇合的时间和地点,我明天就得动身,去广西来宾,二虎哥,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块?”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轻焰冷静地分析道:“二毛你不要冲动,你仔细想想,如果真有那么好的生意,他为什么不直接叫你过去?”
“他肯定是想让继续学习啊!”
“既然知道,你就别去,家里也不能没有个男人。”
“等我赚了钱,不怕养活不了家里。”看林轻焰有些犹豫,二毛急的直搓手,“二虎哥,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我家太需要钱了。”
林轻焰知道,他拗不过倔强的二毛,一旦决定了,就算不借钱他也会走。林轻焰从口袋摸出一叠崭新的压岁钱,塞到二毛的手上说:“我就这么多,大概四五百。”
二毛感激地说:“谢谢二虎哥,我还有几十块,过去了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走。
林轻焰拉住二毛,耐心地叮嘱道:“二毛,人生地不熟的,过去了一定见机行事,能赚钱最好,赚不到钱,你和你哥就赶紧回来,我家的电话号码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见到你哥就立马给我打电话,这几天我在家里等你们消息。”
二毛应了一声飞快地走了,瘦小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爆竹声四起,林轻焰心中却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