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仍是烈日炎炎,转眼间,天暗了,雨就来了。未来得及躲避,再次成了一次落汤鸡。站在饭堂门口的我,看见玻璃门里的自己,突然咯咯笑了,可停下来,发现自己是那么厌恶这个忽然变得陌生的自己。突然想离开这个城市,避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广州的天气,忽冷忽热,忽而阴忽而晴,忽而清爽忽而浑浊,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姑娘,时常乱发脾气。将近一年的日子,我仍旧像是一个初来驾到的陌生旅客,在这反复无常的天气里,发发牢骚。有时感冒发烧,坐在室内看着窗外的雨,一阵阵忧愁。看到玻璃镜里那张不堪的面孔,那是谁?仍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那一时刻,我萌发了逃跑的心思。
回去,回到故乡,那个靠海的村庄。清爽的海风吹来,掠过我的脸颊,抚过我的长发,我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咸咸的味道。看海,那是我和小伙伴们常做的事,坐在长长的微微发烫的海堤上,望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峰,慢慢走过来的云朵,还有那一帆帆归来的渔船。然而,最美的莫过于海上日出,当那一轮红日缓缓地从远处的海平线上爬上来,海面似乎撒了一层层斑斑点点的七彩鱼鳞。不,我是说,海水泛着五光十色的波光,仿佛是一道揉碎的彩虹洒落在海面上,闪闪发光。阳光很柔和,没那么刺眼,只是像一盏夜里亮起来的灯。晨早的渔帆陆陆续续归来,渔网上缠了许多道不出名字的鱼,鱼篓里装着大大小小的虾和蟹。船上的渔民妻子把一条又一条的鱼从网眼里拆下来,岸上的渔夫正在与鱼贩子们面红耳赤地讨价还价。这些都是存在脑海深处的孩提时代的记忆,现在回去,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大海依旧在那儿,太阳依旧每天从海平线上升起,远处的山峰也若隐若现。只是,从前的渔夫不再是渔夫,从前的渔村应该也没有了。当他们中间,有那么一个人,踏进了繁华的城市,接着,就有第二个和第三个,然后是一个又一个,最后我再也数不清有多少个了。村庄的男人渐渐少了,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那个看似比渔村更好的地方,带着他们强壮的体力,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但,城市带给他们的,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苦和累。他们埋怨着,他们也厌恶这个令人觉得寒冷的地方,可是他们不回来,他们不再做回曾经的渔夫。此时,我若站在故乡的海岸,是否还能看见一只,哪怕就只有一只起帆的船只呢?可我也回不去了。在这座冷暖无知的城市里,我就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帆,漫无目的地漂泊着。
我看见许多人在这个城市里起帆,可我不知道他们驶向何处。起风了,帆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前进时,我心里一片荒凉。我没找到我的舵,当海风推着我往前走,我感到害怕,也许我又即将到达一个更陌生的城市。
雨,来得那么猛烈,打得枯枝败叶残落一地;雨,又来得那么快,匆匆地,转了一圈,停了。而天空仍未放晴,乌云把蓝天埋葬了。我的眼睛,看不见曾经的蔚蓝。尽管此时我多想看一看海,但没有海,蓝天亦可将就。然而,在这个冷暖未知的城市,蓝天是最不常见的。
而我,只好往脑海里,掸去记忆里陈旧的尘土,把模糊的痕迹挖出来,想象着,努力想起——那片美丽的海的蔚蓝和那股散发着淡淡咸味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