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入学就听学物理的前辈说,最枯燥无味、晦涩难懂的三门课,分别是《数学物理方法》、《电动力学》和《量子力学》。现在回想,只要《数学物理方法》学好了,后面两门课就没有那么难懂,所谓三门最难的课归根到底就是《数学物理方法》这门。
这三门课是物理类专业都要学的,我们技物系自己还开了一门课,也是让很多同学叫苦不迭的,就是一般工科学校才会开设的《机械制图》。我们系曾经在汉中待了快9年,科研需要配置了很多辅助专业,回北京后也一直延续下来,机械制图、计算机、电子电路都是自己系的老师授课。
而这两门课的授课老师,竟然是一对夫妇,也就是说大学四年最乏味的两门课,是他们两口子包办的!
《机械制图》其实不是很难,主要是学习制作各种剖面图,但对立体思维不敏感的同学就很累了。而要做好一张图纸,还要练习仿宋字、斜体字和各种标注方法,这个才是比较枯燥。我初中有练过一阵子书法,写起仿宋字倒不觉得有多难。
授课老师名字好像叫王丽娜,我们都以为会是个典雅的江南女子,结果是个子不高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而且上课一板一眼,一点含糊都不行,一点都没有亲和感,我们感觉老师也和课程一样乏味。
这位老师要求很严格,作业批改很认真,考试时盯得很紧,根本不给我们唬弄的机会。龚文国同学对这门课有天赋,本来轻松100分的,结果考试过程中有同学试图偷看,龚同学并不拒绝被王老师发现了,最后只给了他90分。
当时我觉得开这门课纯属多余,毕业后估计没什么用。没想到一毕业在灿坤电器马达厂工作,很多进口二手设备没有说明书,要自己做设备维修图,这门知识马上派上用场了。
一年后我改行做电气产品营销要跑设计院,一位资深设计师被我说动,同意修改原方案改用我们产品,却不想费时间刮图修改,让我自己弄。我把原图刮掉后,用标准仿宋字写汉字,斜体字写英文型号和数字编码,这位老设计师看后大吃一惊 ,不止以后选型都用我们的产品,还几次建议我干脆进他们设计院,改行做电气设计师。
后来公司办公室装修,讨论设计方案时公司同事只会看平面布置,立面图根本看不懂,我只好手绘立体图给他们做解释,连设计师都大出意外。
这门当初觉得最没用的课程,成了工作生活实用的工具,确实始料未及。现在回想起王老师,印象已经很模糊,名字可能还是记错的,对当年认为很古板的她的教学,却不由心生几许感念。
陆善堃老师教授《复变函数》和《数学物理方法》两门课,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陆老师的古板比他太太不差 ,这门课难度又高,而且又碰上在89年上的, 说句实在话我是学得一团糟,期末两门都有考七十几分,但实际上根本都没弄明白过。
陆老师上课非常严肃、不苟言笑,这样的老师我们也不敢太放肆。4月份的一次课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口号声,细听下又组织散步了,大家一下子无心上课,可是又不好意思当着陆老师的面溜号。
大家如坐针毡,陆老师也看在眼里,讲完一个公式后,他停顿了几秒后说:“同学们,我是个教师一定要坚守职责,规定课程下面就是没有一个学生在听,我也会坚持讲完的。”他又看了我们一眼:“我不知道你们做的对不对,但是青年学生关心社会一定不会错的。这节课我们提前下课,听不下去的同学可以先离开,十分钟后我继续讲课。”那天我是先离开了,真不知道第二节课是怎么上的。
90亚运会开幕式时,是那一年多来唯一能让人振奋的盛事,大家都在看电视直播。不知道谁安排的,竟定在那个时间,让因病错过期末考的崔海疆同学到他家补考。崔同学到了陆老师家,才发现王老师就是他太太,而且他们老来得子,女儿才读小学。小女孩是最爱看这种直播的,一直吵着叫爸爸妈妈开电视,但陆老师为了不影响崔同学答卷,硬是等到答题时间到了才打开电视,整个开幕式错过了大半。
崔同学这次补考,也解开了另一个崔同学的一个谜团。崔德龙同学的作业本丢了好几次,按照陆老师那么严谨的作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而且全班就他一个人丢过。这位崔同学的母亲是小学老师,他用的作业本都是用家里带来的小学作业本,再加上他字写得很小,我们推断是陆老师在批改作业时,以为是女儿的作业混进来,就把它顺手摘出来了。
现在想起这对当年我们觉得太古板的夫妇,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他们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他们的认真、严谨、隐忍,在当代已经成稀缺品了。
(后记:今天联系了陆元荣老师,王老师名字果然记错了,是王丽珊才对,她是在别的学校已经退休临时借用的。另外还有一个特大乌龙,他们两个女儿都比我们大,那个小女孩应该是他们帮别人照看的。我的20几年记忆一直是那样的,我不准备改写正文,但一定要澄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