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风波乍起

从尼莫带着第一头小猪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没有人注意到铁门没有插好，却偏偏有一头好奇的小猪发现了这个秘密，拱开了这道铁门，带领着几只不安分的小猪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的处理超出了尼莫的能力范围，他赶紧跑回家找大人。可惜爷爷奶奶不知道去哪块地里干活儿了，家里只有一个病在炕上的桂成。

桂成听说小猪丢了几只，立刻从炕上跳了起来，穿上衣服趿拉上鞋子就跑出门去，好像全然没有生过病似的。尼莫自然紧跟其后，在桂成的指挥下，以猪圈为中心，两个人分头去找。

20分钟后，两个人在猪圈门前沮丧的碰面了，都空着手，一无所获。

桂成也没了主意，和尼莫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会儿，不禁埋怨道：“早就跟你说过猪不能放养，可你偏不听，非要搞什么创新，这下可好！”

尼莫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但还是不服气的嘟囔着：“实在找不回来就再买几头呗……”

桂成刚才着急找猪，没顾上身体还在感冒发烧中，这时候跑了一圈又松懈下来，只感到身体加倍的沉重，听了尼莫语气里的满不在乎更是心烦意乱，一股无名的火气窜了上来：“这是再买几头的事儿吗？显得你很有钱是不是？有钱也不是这么祸害的吧？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事儿，说了不行你还偷偷摸摸的……”

尼莫忍不住辩解道：“我哪有偷偷摸摸？说得我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似的，我这不也是想找个方法干正事……”

桂成说：“干正事得用正当的方法啊，自以为聪明算不上本事。”

尼莫不再说话，把头扭向了一边。

桂成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猪找回来，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地里找我爸我妈，等回来大家商量一下再说。”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尼莫没有吭声。

已是傍晚时分，停了大半天的秋雨又开始下起来了，让天色更加昏暗。桂成顾不上回家拿一顶草帽，连着跑了三块地才把爷爷奶奶找到。

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情况，爷爷奶奶也是立刻急上心头。对于他们来说，这辈子缺吃少穿穷怕了，每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每一根柴火都要让它物尽其用；这些已经买回家的小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们平白无故的丢了。

三个人一边沿途搜寻一边往回走，奶奶一边走一遍嘴里“嘞嘞嘞”的叫着，爷爷则仔细辨认路旁是否有小猪踩过的脚印。等到了猪圈旁，发现尼莫不在。大家也没多想，以为他肯定是又去找小猪了，于是又继续分头去找。桂成本来也要去找，但被奶奶强迫回了家，一是被雨淋了病情容易加重，二是他这个大近视眼也帮不上什么忙。

桂成在屋子里心神不定，一会儿想的是小猪，一会儿想得是尼莫；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心说等尼莫回来要对他亲热些。

小猪最终还是被经验更丰富的爷爷奶奶找到了，没想到它们分成两组各自走了很远，一组三只跑到了南山的一片山楂树林里，另一组五只则顺着小河快走到了隔壁村子。爷爷奶奶先是徒手抓回了那三只，然后奶奶看着、爷爷快速跑回家取了个大筐装回了那五只。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猪圈恢复了老样子。奶奶进院就喊着问：“尼莫回来了吗？”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可是尼莫没有回来。

桂成这次从炕上跳下来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爷爷奶奶也顾不上换下已经湿透的衣服，紧跟着跑了出去。

附近绕了一大圈，奇怪，根本没有尼莫的踪影。

“尼莫去哪儿了？走之前你没跟你说找不到就先回家来吗？” 奶奶着急的说。

“可能……他不是去找猪了，他是生我的气了……” 桂成嗫嚅着把他朝尼莫发火的事儿说了一下。

“你呀！” 爷爷气得真想给桂成一脚。

三个人扩大了寻找的范围：小学校、河边、家里的山楂树林、北山坡、南山坡……三个人分头找，一边走一边喊着尼莫的名字。

等到再聚在一起的时候，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找到。

能去哪儿呢？这大冷天的，还下着雨。奶奶急着冲桂成嚷：“都是你干得好事！”

桂成无暇辩解也无从辩解，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桂成一马当先带头跑，爷爷奶奶也跟着跑了过去。

南山的黄土地一经雨水的浸润，变得又软又滑。奶奶一个不小心扭了脚，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下。爷爷赶紧回身去扶，奶奶却一把打开了爷爷的手，气急败坏的冲他嚷：“不用管我！你快跟上去，我自己能挪回去！”

桂成说的那几句话，让尼莫觉得很委屈。这委屈又像是一根导火索，勾起了他心底想家的难过。

算起来他已经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月了，他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妹妹了。

尽管这里也是家，也有家人，但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源于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帮助小时候的爸爸改善生活、摆脱贫穷；为此他甘愿冒险，忍受恐惧，又一次穿越过来。

他本以为可以自由的穿梭两边，却不想山洞又失去了魔力。他不知道山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怎么才能恢复正常，尤其是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如果不能意味着什么？他不敢细想。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强迫自己离开这个话题，仿佛不想就不会发生似的。

但他知道，其实他无法回避。白天的时候他有意不去想，家里人也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话题；可晚上睡着的时候，他却无法阻止这个意外常以梦魇的方式不请自来，每每让他汗透衣衫的惊醒。

还好，有爷爷奶奶的嘘寒问暖，有小爸爸的细心照顾，受到这片土地上每日辛劳但乐观的人们的感染，怀着对家里刚刚起步的养殖事业的鼓舞，他还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至于过于消沉和难过，期待着有一天奇迹再现。

可今天，小爸爸竟然因为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朝他嚷，完全不顾及他的情绪和感受。

在桂成匆忙跑去找爷爷奶奶的时候，尼莫想着能不能碰碰运气再去找找，说不定在他们回来之前就碰巧被自己先找到了。可他既不懂小猪的习性，也不知道观察小猪的行踪，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茫然无措。恰在此时天上又飘起了细雨，打在身上湿湿的、凉凉的。尼莫也不躲避，就这么在田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走着走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开始他还用袖子擦一下，后来发现和着雨水擦也擦不净，就不再管它。

尼莫走着走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了南山的小路上。他突然发了疯般的奔跑起来，气喘吁吁的往山顶跑。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泥地上摔了几跤，但他都是立刻爬起来继续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山洞近在眼前，尼莫的心狂跳起来。他平时从不相信上帝或是佛祖，这时候却忍不住跪下来在心里向他们轮番祷告。祷告完毕，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迈进了漆黑的山洞。

没有奇迹出现。

尼莫颓然坐倒，眼泪又流了出来。

山洞里好黑、好可怕，但他不想回到山下，他就想现在这样一个人呆着。他紧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自己的两腿中间，好像这样就是躲进了一个能保护他的壳似的。这一天的各种折腾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觉得又累又困，疲倦逐渐袭来，他开始迷糊起来。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先是梦见了爸爸，未来的爸爸，就在小学校门前的那条河堤上，拿着树枝穿过树叶，拿起石头扔进河里，在给他讲不同维度的空间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梦见了妈妈和妹妹，就是那次国庆节的爬山活动，在半山腰等着自己和爸爸。没有什么四维空间，没有什么时间穿越，他和爸爸就是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又回去了而已，一切都是之前的老样子。

迷迷糊糊间，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从山洞里飘了出去，飘到了村子的上空。就在半空中，那个七彩的漩涡又出现了。他能看得清地面上的小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身影，他拼命的朝地面上的小爸爸喊着再见，地面上的小爸爸也抬头看见了他，也拼命的喊着他的名字。但尼莫来不及跟他们告别了，他要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一边朝他们摆手一边往七彩漩涡飘去。

“尼莫！——尼莫！——” 小爸爸拼命的喊，声音带着哭腔，由小变大、由远及近，这声音如此真切，仿佛就在旁边。

尼莫从梦中惊醒过来，定了定神，是真得有人在喊。

尼莫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腿麻了，险些又摔倒。

山洞口冲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抱住尼莫放声大哭。

“对不起，尼莫……” 桂成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