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时节
小区里割草的香味,夹杂着初夏的热浪扑面而来,有一股麦香的味道。
小时候的夏天,记忆里播放的全是收麦子的一页页动画。明天是六一,是全学区演节目的节日,但却与我无关。妈妈安排明天早上负责在家烧火,蒸馒头,每年的六一都如是。第二天早上,同学们都戴上新的红领巾,穿上新衣服去参加儿童节的演出。在天刚放亮时,我就被妈妈叫醒,起床烧火。妈妈嘱咐我从点火到停火,烧大致三十多分钟。
我先把醒好的馒头拾到锅里,馒头醒好的标志是拿在手里是轻的。锅里均匀的铺一层泡好的玉米皮。盖上硕大的高粱秸锅盖,开始点火。秋天割好的黄草,点燃就轰轰的燃烧,这时后,就要柴火接续的添,不然灶膛里就会断火。也有烧完黄草,只能用玉米札,带土坷拉的玉米扎,不如黄草燃烧的容易,有时灶膛里装满了玉米扎,只往外冒黄烟,我用一根小木棍插进去,挑起压在一起的土坷垃玉米扎,使劲的吹,呛的满眼流泪。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停火准备拾馒头。根据妈妈的吩咐,我先接了一大碗凉水,小心的揭开锅盖。妈妈说,锅盖掀的急了,会让馒头收缩的。馒头好大,因刚才烧火怕火小了不熟,一把接一把的续柴火,靠近锅边的馒头糊了一圈,粘在大铁锅的边沿上一大块。我小心的从锅沿上抠下来,放在嘴里,馒头的香味胜似任何美味。从小就记得全年很少吃馒头,家里中的近六亩地的小麦,交完公粮,剩余的麦子都是留着过年,结余的要用在家里盖房子等建设时用来蒸馒头伺候匠人们。所以,在麦收时节,能肆意的吃几天白馒头,是一年里少有的奢侈。
中午暴晒时,就要跟大人去麦地帮忙了。哥哥从小对农活的领悟能力极强,刚刚初中的他,挥动右手的大弯镰刀,左手搂过大簇的麦子,往右后方使劲甩,打把的麦子就倒在他左臂间,而且很少有乱倒的麦穗。他把技巧教我多遍,我细小的右臂怎么也挥不出那优美的弧线。妈妈说:“你不会割,去后面拣麦穗。”于是,我就在他们割过的麦畦间,一根根间散乱的麦穗。那种对馒头的珍惜,是颗粒归仓的仔细,不放过每一穗有粮食的麦穗,甚至是那穗清涩未饱满的,也收在手里。割完的麦子都捆成大个,大人要用木车推到家门口的场院里。一个生产队一个场院,我们运回的麦子先站在一堆,妈妈要连夜双麦秸。就是把麦子双齐,割掉麦穗,留下的麦秸要用来盖房子。用麦秸苫盖的房顶,每几年就烂透了,就要重新苫盖。往往是攒几年才能够用。场院里大片摊开的麦穗,要晒一周左右,等晒干了,就套上石碾开始脱粒了。把绳子一端套在石碾上,另一端挂在肩上,在晒干的麦穗上一圈圈的碾压。这道工序,一般选择在正午两三点间,太阳暴晒下麦穗干脆,脱粒出来的小麦彻底,不会像一天麦穗疲软,碾压出的麦子都带着一层壳。这时,硕大的石碾我拉不动,就在场院边看麦子,找个树荫下,挑几穗青的麦子,用手撮出青绿的麦粒,装在水瓶里,那时没有专门的水杯,喝过酒的瓶子就被利用起来。灌满一瓶子水,撮上一捧麦粒,喝水的欲望偏高涨起来,为了快速喝到麦粒,经常竖起酒瓶豪饮,惬意的很。
脱麦粒是一道很累人的工序。在场院里暴晒下一圈圈的转,妈妈的衣服湿透了,草帽下晒黑的脸上满是喜悦。爸爸用叉挑掉长的麦梗,把混杂在一起的麦粒和麦糠堆起来,准备扬场,就是借助风力来分离麦粒和麦糠。这个是个技术活,的把握风向,扬起的麦粒和糠要挑起溜,形成一道长的弧线,才能借风分离。因重力不同,麦粒落在里层,麦糠轻一点,落在麦粒一侧。这样就把麦粒装袋,麦糠分理处也会掺杂麦粒,粮食金贵的年代,谁也不会轻易落下一粒麦粒。就堆在一起,用簸萁一点点的挑选出糠里的麦粒。
接下来的几天是晒麦粒。在场院里晒过麦穗的麦粒,已经半干。红褐色的麦粒摊在场院里,寸步不离的看管是我整个麦假的主要任务。要看住麻雀不来抢,要不断翻晒,让它干的快,还要关注天气别有突然的雷雨。一不留神的雷雨,会让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暴晒三到五天后,麦粒慢慢瘦身,干瘪了,就要储存了。爸爸用磅秤称出交公粮的留在一旁,其余的小心翼翼的灌装在大粮缸里。存粮也是有讲究的,要在正午最热的时候,这样装起来不容易生虫。其实,一年接上下年,生虫的几率不大。在那个产量极低的年代,精耕细作也不能满足日常经常吃白馒头的欲望。
岁月悠长,那炎热的记忆慢慢淡去了。偶有开车望见绿意清风吹麦浪的初夏,竟有几分寂寞拂心。骨子里的农根,是渗入血液的营养,悄悄梳理阡陌红尘,掸落半生的忧伤。再嗅麦香,轻拂乱发,素颜拾级而上,将心态置顶,让时光续写生命里的每一天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