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姓崔,我叫他崔二逼。
他是唯一一个改变我交友习惯的人,估计以后也很难再出现这么一个人。所以,对我来说,在目前有限的人生旅程里,他是一个很特别的意外。
跟同性交往,我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实在无法接受两个男人整天腻腻歪歪互诉衷肠。所以,我没什么同性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在别人看来特别铁的那种“铁瓷”。
有几个哥们儿,在我心里有比较特殊的位置,如果他们有难,我会竭尽所能伸出援手。至于我在他们心里都是什么位置,我不太清楚,也完全不关心。
我跟这几个人之间也很少联系,基本都维持着一年最多一两次的频率。但在跟崔二逼要好的那几年间,我竟然完全背弃了这个交友习惯,跟他像两个小姑娘一样起腻,坐同桌,一起上厕所,周末互相去对方家里玩等等等等……罄竹难书,其中最登峰造极的一件事是:
我到目前为止谈过四个女朋友,跟他们任何一个都没穿过情侣鞋,但我当年竟然跟崔二逼买过“情侣鞋”,一双红黑配色的converse兔年纪念版帆布鞋。
这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捶自己两拳。
2.
崔二逼出现在高一下学期分班后,之前就对他有所耳闻,一是因为他成绩好,二是因为他很自闭,三是他耳朵不太好,天天戴着助听器。
分班后我俩同班,后来又成了同桌。一开始我只是把他当普通同学,后来发现这货对我真是不错,琼瑶点儿的猜测是:我可能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我左手学习,右手撸管,热情大方,青春洋溢,高一下学期开学三个月后,喜提崔二逼。
一个有点儿自闭的男孩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怎么会忍心拒绝。于是投桃报李,反馈给他同样的善意和热情。
那时我俩成绩都不错,长期霸占班里前两名,他第一,我第二。玩的也很开心,经常一起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有一阵子,我俩经常买一些计算机软件方面的杂志,研究怎么用木马程序盗取别人的QQ号。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刻苦钻研后,我俩成功盗到了一个八位数QQ号。
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有一天下课后,我发现我俩课桌下的地面上,有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估计可能是前后桌某个女生掉的。捡起来打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两行数字,一看就知道是QQ号和密码。
我俩对视一眼,没有声张,放学后马上飞奔回家,登录QQ然后改密码。就这样,我俩成功盗取了一个八位数QQ号。
到了周末和假期,我们会互相去对方家里玩。那时我住城里,他住村里,别看他们村子不咋大,有山有水有树林,环境还是不错的,所以我去他们村的次数多些。当然了,主要是因为我那时的女朋友,也是他们村子里的人儿。
崔二逼的爸爸好像在村里当个什么官儿,据他说很有势力。我每次去他们村找他,他都会想方设法炫耀下自己官二代的身份。比如我俩去吃火锅,羊肉一定要点半盘剩半盘,酒随便喝。吃饱喝足后晃晃悠悠走到柜台,崔二逼撇着大嘴,牛逼哄哄地说:“我爸是崔某某,记账!”
可惜的是每次服务员都不咋配合,一脸懵逼地问:“谁啊?”二逼也不管,推门就走,头也不回。我跟在二逼后面,心里还是挺虚的,好几次回头望向服务员,用眼神向她传递信息:我是无辜的,是良民,不是吃俏食儿的。
每次回头看到的画面都是一样的:服务员看着大摇大摆正在远去的崔二逼,脑袋随着崔二逼的位移缓缓移动,继续一脸懵逼,眼睛里全是迷茫。
虽然不知道二逼的爸爸具体是什么官儿,但据我分析,他应该没有吹牛。
第一次见崔二逼的爸爸是在一个特别炎热的夏日午后,我俩吃完俏食儿回到他家,走得满身大汗。一进门瞬间打了个激灵,房子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墙上的空调正开足马力全力运转。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二逼爸爸一个人,正盘腿儿坐在炕上看电视。
当时我就在心里寻思,这老头真牛逼。因为像我妈和我姥姥这样的,家里花几千块安个空调,为了省几毛钱电费总也不舍得开,实在热了就用扇子扇,一直到空调报废估计都开不了几次。
而二逼的爸爸就活得很明白,至少参透了一个道理:男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3.
高考后我去了天津,他去了福建。但我俩联系依旧频繁,过生日也会互赠礼物,二逼送我的礼物都是毛绒娃娃这种,我送他的就比较恶趣味。
大一时给他寄了一盒避孕套,大二时给他寄了一包夜用加长型苏菲。第二次他终于忍无可忍,收到生日礼物当时就给我打来电话,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你怎么这么恶心?!”
听着他无奈的质问,还有电话里传来的他舍友猪叫般的笑声,我特别享受,一方面是开心恶作剧效果达成,另一方面是很享受能有这么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好友。
后来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我还给二逼寄过一次贺卡,故意在信封上写着“崔二逼(收)”,收到的效果堪称完美。送信的人在公司里大声问“谁叫崔二逼,你的信”,然后整个部门就都知道了他叫“崔二逼”。
大学时期的寒暑假我们依然会像高中时那样,互相去对方家里玩,乐此不疲地拼酒,他每次都拼不过我,然后被我拍醉酒后囧照。
他也会想方设法恶搞我,但成功的不多。我俩基本上见面就互骂互损互捶,特别放松,让我觉得好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很庆幸自己高一时接住了二逼伸来的友谊之手。
4.
二逼做的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是大二时我有了女朋友,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高兴地拉舍友跑出去喝酒庆祝。
这件小事他并没有正式向我说起,是在几年后的某次酒后闲聊中提到,我当时就很触动。现在想起依旧感觉很暖,感慨自己竟然曾经被一个人如此在意,如此温柔以待。
我跟崔二逼的结局说来比较滑稽。
2012年时,我要买一部iPhone 4S,已经做了一年程序员的二逼自告奋勇,说他深圳有个朋友卖手机,他帮我买。
后来这手机到手后不久,电池出了问题,我就在QQ上骂了他一通。不是那种心存恶意的骂,而且这种情况很寻常,我俩的聊天风格就是这样,点开对方的对话框,先对骂几句热热身,然后有事说事,没事就胡乱聊点儿。
但这次二逼很敏感,觉得我是在责怪他坑我钱了。我怎么可能会责怪他呢,就算这真是一部翻新机,我也不会责怪他,反而会替他担心,担心他交到了损友,更不要说责怪他坑我钱了。
但无论我怎么解释二逼都不接受,我很生气,对他说“要么给我道歉,要么滚”。然后他就滚了。
我们看似牢不可破的友谊就这样戛然而止,这之后的六年间,谁都没有抛出橄榄枝,忽然间就形同陌路,他结婚也没叫我。
唯一的交集是,他把那个我俩高一时共同盗取的,后来我一直在用的8位数QQ号盗走了,这次真是用的技术手段。
说起来,我们那次的矛盾一点儿都不严重,我事后也不怎么生气,更没有任何怨恨。这些年每次想起二逼,都会回忆起一些开心往事,嘴角总挂着笑意。
可能我的内心深处,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不习惯向另一个人如此敞开心怀,也不习惯接受来自另一个人的善意和温情。
借用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那段话来表达就是: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